八百裏加急的文書，如今正在武帝微微顫抖的手上。
壞消息，全都是壞消息——燕雲鐵騎與蕭家軍不和，重責蕭墨，首戰落敗，高掛免戰牌，士氣低落。
難道，我朔齊真的要完了麼？
皇後陳氏輕輕將一杯熱茶放在武帝的桌上，又慢步走到一邊研墨。
一隻寬大的手掌突然附到了正在磨墨的素白的手上。四目相對，武帝的眼中是悲哀與無奈，陳氏的眼中是溫柔與擔憂。
“皇上。”陳氏輕輕喚道。
武帝放下奏折，歎息了一聲，道：“原來這時候，隻有你還在我身邊。”
“皇上別這樣說，政事上大臣們都在為皇上盡忠，後宮中妹妹們也在盡心盡意服侍皇上。怎麼會隻有臣妾在您的身邊呢？”陳氏微笑著，溫柔地說道。
皇後陳氏，溫柔嫻淑，十五歲時就嫁給當時的二皇子雲濤為妻，也算得上是少年夫妻，情意深重。雲濤稱帝後，陳氏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皇後。陳氏雖為六宮之主，性子仍然是極為和善的，整日禮佛，仿佛與六宮之事隔絕，見雲濤的次數也極少。
雲濤緊緊地握著陳氏的手，道：“你隻會說旁人怎樣好，卻忘了自己。你叫我讓六宮均沾雨露，卻未曾想過要我去你那兒。”
“皇上與臣妾多年夫妻，臣妾不會跟妹妹們計較一朝一夕的。”仍然是溫柔的微笑，近十年來竟從未改變。
武帝慢慢鬆開了陳氏的手，低下了他一直以來高貴的頭顱：“當年之事，你始終無法釋懷，即使如今你做了皇後，即使你是天底下最高貴的女人，即使在我的心裏，始終隻有你一個人。”
陳氏向後退了幾步，緩緩跪下，道：“當年之事，臣妾不敢妄言。本來朝堂之事，臣妾身處後宮，實在是不該多說什麼。但是，這麼多年來，臣妾冷眼看著，隻覺得心疼。所以，臣妾潛心禮佛，隻求為皇上，為那孩子，積下一點點福分。——隻可惜，事與願違。”
“你當真那樣在乎她？超過在乎朕？”雲濤的手微微顫抖。
陳氏深深地低著頭，發髻上插著的鳳穿牡丹的金釵雍容華貴。
“她很好，對你也一樣很好。當年，宮中隻有她一個人不在乎你的身份，肯對你好……”
“所以朕才會加封她為孝慧公主！所以朕才會讓她榮寵無雙！”雲濤打斷了陳氏的話，激動地說道。
陳氏猛地抬起頭，華貴的步搖也不安分地擺動著：“皇上可知，這樣的榮寵無雙，是不是她想要的？皇上到底是給了她榮寵，還是負擔？是富貴，還是災難？”
是啊，這麼多年的一切，於她而言，是孽，還是福？
是福！沒錯，這樣的富貴，這麼大的權力，這麼精銳的軍隊，都是她的，哪個公主會有這樣的福分？權傾天下，多少人夢寐以求，她已經得到了，又怎麼可以說是孽？
陳氏看見雲濤臉上複雜的表情，不再多言，隻是俯身拜了一拜，道：“臣妾失言，請皇上重責。”
“罷，罷，罷。”不知是在哭還是在笑，雲濤跌跌撞撞的，走出了未央殿，空留下百感交集的陳氏。
景帝（雲濤之父）在朝時，整個朔齊，論武功，無人能勝蕭誠；論用兵之策，無人能勝高淩風；論占星卜算，無人能勝軒轅遊。
而如今，雲濤眼前這個白發飄飄，身負重鎖的頗有道骨仙風的男子就是軒轅遊。他眼眸微閉，雙腿盤坐，手放在膝上。
“二皇子？”聽到腳步聲，軒轅遊睜開了眼睛，便看到了一步步向他走來的雲濤。又看見了那抹明黃，便道：“現在應該稱您為陛下了吧。”
“軒轅前輩，別來無恙。”雲濤緩緩開口。
軒轅遊卻又閉上了眼睛，不為所動，道：“世事變遷，才幾年不見，你竟已經是皇上了。”
雲濤冷笑一聲，道：“軒轅前輩不是最善占卜？這世事變遷，前輩難道無法算出麼？”
“當年我被先帝囚禁，之後便不再卜卦。”聲音很輕，充滿了落寞。
“那麼今日，可否請前輩為我再卜一卦？”雲濤的語氣中透著少有的謙卑。
嘴角輕揚，軒轅遊冷笑了一聲，才道：“要我占卜也可以，但是，你必須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說吧。”雲濤點了點頭，回答得很幹脆。
“瑉月公主，怎麼樣了？”軒轅遊問道。
雲濤躑躅著，不知該怎樣回答。他知道，軒轅遊曾經給尚未出生的瑉月公主算了一卦，卦中說“此乃國之命脈也”。這句話後，景帝大喜，滿心以為靜妃腹中所懷是個皇子，甚至有了待孩兒一出世就另立太子的念頭。但是天不遂人願，靜妃到底是個無福的，竟然生了個公主，斷了封後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