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上腰束,將刀橫插於腰後,拿起早已準備妥當的包裹斜掛在肩上,臨前回頭望了一眼木門,揮了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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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了。
軍道今日被拾掇的異常幹淨,半點草屑都沒有,可能是鄰街的城民們感受到了什麼,前夜就掃了個幹幹淨淨,還灑上了清水,唐人對軍隊近乎狂熱的信仰已經讓雲昭感受到麻木了,除了歸根於唐帝的縱容,他找不到任何其他的解釋。
順著道走到了軍辦門前,向早早候著的褚八方點了點頭。沒過多久一身黑錦繡金邊官服打扮的皇甫軒,領著一幹人出了楊木門,拱衛著一名女子上了馬車。
居中女子身材高挑修長,肌膚白嫩,一頭烏黑的齊腰長發用紅綢帶束起,著等身的殷紅披風,不見得如何讓人自慚形穢的冷漠高傲,反而緊抿的唇線顯得楚楚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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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許是天色太早,雞還未鳴,草門未開,城門口送行的隻是秦源領著寥寥幾位部卒,秦老頭坐在竹椅上拍膝看著城門外的人群,見郡主車伍來了,用肘撐著拐柱艱難起身致禮,秦老頭三年前帶著雲昭出城清剿流寇時,被流矢射中了右腿,打那以後就再也沒能上的了馬。
也是從那時候起,少年固執的堅持獨去獨歸,於是那年起流寇也逃進了蕩尾溝,當起了馬匪做起了噩夢...
褚胖子扶著秦源一邊走一邊叨叨,城北哪戶人家又賒了老戶家幾隻燒雞的破賬,又或是叮囑辦裏的火油量度還得再催催,秦老頭含笑連連應著,轉過頭遙遙對隊尾牽著馬的雲昭指了指,後者揚了揚頭表示知曉了。
“昭小...昭哥兒這次去軍鎮一定得捎幾本像樣的書,拿回來給我開開眼阿,你也知道張秀才家那點破家底,我估摸著他這個秀才都是掏銀子買來的。”賊眉鼠眼的李懷德欠著身,拉著打哈欠的雲昭擠了擠眼。
後者挑了挑眉毛,沒有接話,四處看了看問道:“就你阿,菜牙蘇呢,氣懵了?”
“打小一塊處著的,你還不知道他啥樣人嘛,那晚以後氣的愣是三天沒下床...”李懷德話還沒說完,突然感到手裏被塞了什麼,攤手一看是枚翠綠扳指。
待其再抬起頭的時候,雲昭已經騎著馬出城門外了,急忙踮著腳搖晃雙臂叮囑捎書的事情。
雲昭咬著一根枯萎的貓耳草兒在嘴裏翻轉,跟著馬背顛簸晃蕩,有很多事情在承平城這麼多年他都沒想清楚。
褚八方整天心心念著在城門上修個三層闊的門樓,就指望著哪天杵上麵指點江山,李懷德嗜賭如命卻攢著銀子就為了買幾本補爛了的破書,整天走道甩著袖口說著什麼書生意氣執相天下,更想不明白自己為何一心撲在那該死的大道上。
扭過腦袋看了看身後這座大唐最東,被文人學客譽為日出之城的破舊土胚子。有的時候這人阿事阿,就像一個囚籠,不同的思緒情感相互碰撞撕咬,每個人都是垂死掙紮的困獸,每個人都是自己的因果。
雲昭吐出了嘴裏的草根,一勒馬韁,往前麵的車伍策馬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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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襲破舊道袍的老頭兒瞧著屋頭的陽光,露出缺了門牙的大嘴直愣愣的傻笑,擦了擦嘴角涎著的口水,情不自禁地踏著屋瓦下自己的影子手舞足蹈起來。
“少年出承平咯,少年出承平咯...”
挨家挨戶的草席門露出一個個小腦袋,巴望著門前那個轉來轉去的老棍兒,看了一會,一個個都嬉笑著跟在老道身後笑著唱著跳著。
“少年出承平咯...”一聲聲充斥著孩童笑鬧的呐喊聲,飄蕩在承平城略顯清冷的上空中,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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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伍裏前後鏈鎖著七輛馬車,駿馬穿梭於其間,春意染綠了枝頭也染輕了忙碌人群們的心頭,任誰在漫天蔚空下,卷地一襲翠綠上,都能有一份不錯的心情。
董四合提著大包小包的布袋,忙著給道旁逃難的牧民發口糧,一邊叫喚著排隊一邊示意跟著車隊。
不願進城的落難牧民們這些日子,一直領著承平營分發的糧食過活,本能的對這個整天一臉傻笑的董四合多了幾分信任,又能離開在他們看來代表著不祥的城寨,還有其身後的草原,竟都願意跟著車隊前往董四合口中所說的安全地方。
承平沒有這麼多糧食,營裏糧倉已經空了,城也塞不下這麼多人,虎賁軍鎮是這群沒有唐籍牧民的最後希望,不論前路是淪為苦工還是稻農,什麼都沒活著重要。
前提是能活著到軍鎮,雲昭蹙著眉頭想起草原裏的痕跡和貴家鵝們的交代,默默的補充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