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其實一直是一種很另類的生物,至少在世間其餘異國人眼裏,固執的將唐人劃出了常人的界限之外。
大唐以武立國,民風彪悍,農間炕頭上都是枕著刀入眠,先輩們建國的史跡上更是能滲出血來,毫不誇張的說,唐人那些年裏就是誰不服我,我就砍到你服為止的典型傑出代表。
早些年民間常有誅心言論,類似唐人乃天下禍端起源,以至於直到現在提起唐人的話題,大都跟“唐蠻子”等稱呼掛著鉤。
隻是近些年大唐威勢愈發強盛,修生養性多年的唐帝聽說最近在禦書房,沒事就指著疆域圖對一眾戰功彪炳的悍將摔硯台。
幾位早些年屠城坑降卒手段極為熟稔的將軍,帶著滿身的墨點就趕往皇城近郊,親自將一眾京畿衛隊從早訓到晚。
以至於其餘勢力不管在什麼場合,對唐國的議論聲漸漸小了下去,民間的幾位煽動者甚至幹脆將頭埋進土裏,充耳不聞窗外事。
但是唐人從來不對這些言論有一絲一毫的怒氣,常常出現的情景,大人們拿著他國布告天下,問責唐國卑劣行徑的書籍,當作炫耀資本眉飛色舞地讀給孩童聽。
唐人的倨傲、自負往往是與生俱來的,那種極富生活熱情的態度充斥整個國度,顯得越來越浮躁且極不穩定起來。
這些年月各閣大學士,其針對抵製大唐這種古怪風氣的奏折堆滿了朝案,唐帝往往看了開頭就嗤之以鼻,認為這幫子讀書匠純屬吃飽了沒事撐著的,拋置一旁且言道此乃國之幸事。
導致這種極度驕傲的情況更加一發不可收拾,演變成當朝手握軍權的武將們,往往是徹夜挑燈書房踱步,雙手籠袖巴望著書案上出現皇宮秘詔。
唐人的古怪往往還呈現於另一種表達形式,他們針對於那些瞻仰傳承古學致用的儒雅國度,其對大唐致力於刀兵之上的痛心疾首,對唐人素質的不屑,別有一番見解。
大體為唐人都承認唐人沒有素質,但是唐人從來不認為是自己沒有素質。這是一個可以在集市上因為缺斤少兩而割袍相爭,也可以談笑風生間為君以命抵命,充斥著極端矛盾且極具煽動性的食肉物種,唐。
但是太平年月裏總會誕生出一些更加離經叛道的存在,躺在床上翹著二郎腿打著哈欠的雲昭,正是這樣的一類人,少年對唐人的個性價值觀不屑一顧。
他認為這幫整天隻會喊打喊殺的豬玀,壓根不知道生命的美好價值,需要一位真正學以致用的領袖,教導人們學會享受生活和陽光,比如自己。
不過少年半夜睡不著的原因究其根本,不是思索唐人前途,也不是褚八方的銀子,更不是拂曉要護送一批有身份的豬玀。
而是打小就致力於生活而不是生存的承平少年郎,無比渴望探究更深層次的力量,也就是褚八方之前所說“邪乎門道”。
借著透紙窗而入的月輝,雲昭歪著腦袋打量著褚胖子在桌上留下的幾頁紙,捏揉著酸脹的太陽穴,感到無比頭痛。“天地源氣入體縱橫於筋絡,淬血肉,擎骨魄,溘悟共鳴共振天地脈搏,方得始境...”泛黃紙張上用潦草筆跡抄錄著幾行小字,雲昭知道這已經是褚八方能獲取到的極限,承平地處邊陲本就消息閉塞,又是末流小卒,能奢望著瞧上幾眼“大道”,已經是天大的福分了。
雲昭摸了摸自打懂事起就貼身懸掛的佩玉,攥緊了拳頭,倔強的秉性驅使著與大唐如出一轍的驕傲,從不信命由天定的人生準則,從初入草原初見馬匪時一樣,從來沒有絲毫鬆動過。
抱拳,請多指教,一張燦爛笑臉。
邊陲之境的夜風總是格外的凜冽,拍打著半敞木門,咯吱咯吱的作響,不知是因為寒風還是嘈響,少年無意識的緊了緊被子,誰都沒有發現,被子掩蓋下佩玉驟然迸射出如同白晝般的光輝,睡夢中的少年感覺自己仿佛漂浮在一片白霧之中,霧氣聚散之間,自有一片熒光...
......
晨雨稀稀落落地拍打著搖搖欲墜的紙窗,突然窗扇由內向外打開,探出一張睡眼惺忪的臉龐...
雲昭揉了揉酸痛的眼角,褪去衣衫,蒙著細雨跳進木桶裏好好梳洗了一番。套上一身黑色勁衫,將衣擺褲腳貼身勒緊,綁牢軍靴,頭發攏至腦後緊緊束了一個馬尾,低頭照了照水麵,滿意地點了點頭。
進屋跪在床前在床板下搗鼓了半天,掏出一個布袋,從裏麵抽出兩把軍刀,搬到屋外踩在長凳上開始磨刀。
噌噌的磨刀聲,時不時的灑水聲,伴著雨珠墜地聲,敲開了天際邊的微亮,雲昭抬首看了看天,估摸時辰差不多要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