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2章(3 / 3)

老軍醫剪開左遷的戰鎧,剝開殘留的甲片,露出一具血染重衣的身軀來。血衣下,想必有許多傷痕,單是心口上插著的那支羽箭,隨著左遷幾乎斷絕的氣息而微微發顫,也讓在場所有人看得心驚。

葉沉淵坐在榻邊,扶住了左遷的身子,將手掌抵在他背心,替他渡氣。老軍醫再剪開血衣,突然從左遷胸懷處滾落一冊絹畫。

葉沉淵低眼一看,透過浸染在絹布上的斑駁血痕,認出了那是謝開言的畫筆。他的氣息驀地一動,牽發肺腑間一陣疼痛。他不著痕跡地調息,沒有說話。

老軍醫隨軍行醫多年,卻是看著左遷在馬背上長大。渾身是血的兒郎將身上帶了如此文墨氣息的畫冊,即使是駑鈍之人,也能看出左遷心中有記掛的事了。

老軍醫歎道:“如果不打仗,這個孩子恐怕還在想著心尖上的人,和她留在家裏寫寫字賞賞花,過些快活日子。”

葉沉淵啞聲道:“外敵不除,何能成家。”

老軍醫再歎:“殿下待左大人一向親厚,如今看他落得這個樣子,也心痛吧?”

葉沉淵默然。

他待左遷又何止親厚?

他在左遷身上,總是看到了一股勇往直前的勁頭,尤其是那晚左遷跪在地,苦苦哀求他賜婚的模樣,長久留在他心裏。

十年前,是不是也有一個人像左遷那般,跪在刑律堂前,苦苦哀求別人成全她的姻緣?

他不敢想,立刻首肯了左遷的要求。

得到賜婚指令後的左遷,日日露出喜色,愈加溫文可親,問他偷笑什麼,他還會靦腆地低下頭。無論怎麼看,左遷都像是隔壁鄰家走出的樸實兒郎,倒不像出自尚書世家的公子。

隻因他的心底,存了一抹溫柔的綺色,引得他盼顧將來。

這樣的兒郎,若是渾身是血了無生氣躺在軍衙裏,與他的期望多麼不相適宜。

“殿下準備好了麼?”老軍醫的呼喚遏止了葉沉淵浮起的心痛感。

“拔箭。”

一聲令下,老軍醫熟絡地拔掉斷箭,用焐得溫熱的金創藥糊住左遷創口,防止血崩。待細細包紮之後,他才向葉沉淵交代道:“左大人全身上下三十七道傷口,靠近左胸的那處是致命傷。能不能活過來,隻能看他後麵的造化了。”

說罷,老軍醫拱拱手,不去看葉沉淵的臉色,走出了軍衙。

葉沉淵吩咐一眾副官好生照顧陷入昏迷的左遷,再喚進從太子府裏征調出來的車夫,說道:“取我鎧甲與長槍來。”

車夫也是行伍出身,自青龍鎮葉府外隨侍以來,陪著葉沉淵南征北戰了七年。近三年,葉沉淵加冕為太子,他才一並卸了征討的差事,斂住手腳,做了一名不起眼的車夫。

軍衙眾人馬上跪地勸求:“殿下不可親身上戰場!屬下願意替殿下出征!”

此後哀求之聲絡繹不絕,用種種緣由阻止葉沉淵親自征戰。國已無君,太子若是再有閃失,對於華朝子民來說不啻是巨大的打擊。

葉沉淵喚眾將起身,從容脫去常服,換上戰袍,再穿戴好一副黑金鎧甲。車夫雙手捧上一柄擦得鋥亮的長槍,冷氣流轉,刺得在場眾人眼前發顫。

葉沉淵的長槍造型簡樸,無任何裝飾或者徽紋,槍頭尖銳,兩側各有勾戟托座,可卡住人骨迫其放血,端的是霸氣淩厲。

如今,他披上戰鎧手持戰槍,親自驅動十萬大軍,下令血洗鴉翅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