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鴉翅坡寧靜得可怕。
葉沉淵的禦用車夫丁武帶夜行隊伍摸上山坡兩側的樹林裏,趁著西風突起之時,放火燒山。北理守軍本在樹林裏安置了弩樁與守兵,聽到樹梢上的銅鈴大響,就知道有敵人偷襲。他們迅速反應,發動了箭弩攻擊。隻是丁武身手過於矯捷,攀附在樹上,如同猿猴一般,騰起跳躍一番,就能破除方圓數丈內的暗樁。隨丁武出戰的夜行軍是一支死士隊伍,且軍令如山。在丁武戰刀督促之下,他們用肉身拚掉其餘的暗樁,確保後麵的弩車隊伍能順利登山。
大火燒了整整兩個時辰,耀得夜空通亮。
城池裏的北理守軍披甲待戰,另有後勤兵抬來水龍撲滅燒到了跟前的火舌。全城兵馬統帥謝照心知這是華朝戰法的先聲嚆矢,當即下令,加固城池兩側防禦,提防敵人據高強攻的行為。
火勢蔓延之時,葉沉淵已帶兵陳列在城門前,人馬銜枚,穩佇不動。隊列末尾,分出兩股潮水般的步卒兵,推著碌碌作響的銅軸弩車強行登山,即使有前鋒隊未撲滅的殘火燒到了他們的鐵甲上,他們也不敢後退一步,隻顧著將強弩發射出去。
頓時兩側山林箭如雨下,仗著風勢,裹著火油,盡數撲向底下的城池。
北理守軍先前搭建的藤甲樓被攻破,燃起熊熊大火。後勤兵慌忙調轉水龍噴口對準火焰,另有甲兵冒死爬上樓梯,將長盾豎起,抵擋一時的箭弩攻擊。
甲胄未除的聶無憂找到城上發號施令的謝照,扯住他的手臂道:“謝郎,箭弩穿透力太強,再死守這座城,就要做了甕底的靶子。”
謝照自然看出華朝這次出動的弩車與往日的不同,簡直可以稱得上是雷霆戰將,所經之處,必定是掃蕩完一切軍力。先前的城戰中,北理連失幾鎮,還未遇上這麼剽厲的攻擊。此番這樣的做派,怕是由葉沉淵親自督押而來。
果然,校兵來報:“華朝太子正帶兵攻打正門,衝撞車已折斷了一根鐵門栓,不多時正門便會破開。”
謝照轉頭對聶無憂說:“駙馬先退,我來斷後。”
聶無憂大力拍了拍謝照的肩頭,招手帶走多數人馬。
謝照持槍疾馳,調動兵力圍堵正門,對兩側傳來的慘叫聲充耳不聞。既然已經做了決定,就不能瞻前顧後,心係其他的枝節,這是他一貫的行軍作風。
山坡殘林裏的強弩持續射下,不斷有北理士兵被釘翻,勉強豎起的長盾防禦一度岌岌可危。大火劈啪直響,火星濺落在城石上,燒焦了守軍的屍體。全城還未披血,隻聞濃濃腥臭,還有壓抑在夜色裏的那些喊叫。
突然火光大盛,城門已破開,卷來一股油煙味。數不清的華朝騎兵手持火把馳進,與謝照守軍正麵交戰。兩撥人帶著必死之心浴血奮戰,一為拖延一為強攻,各自殺紅了眼。
葉沉淵提韁立在門外,持槍指向夜色,刀斧手與跳蕩隊就列,借助衝梯等輔助工具,奮勇爬上城頭,開辟第二處戰場。
密密麻麻的華朝兵似沸水似狂風瞬間吞噬了孤城。
幾經強攻之下,孤城城牆坍塌一半,豁出了血亮的殘口。
葉沉淵縱馬馳向城池,突破密集的人牆後,便來到稀落的內城。他的戰馬宛如遊龍,風一般直取謝照那側。
華朝裨將團團湧上,護住葉沉淵的四周。
“讓開。”葉沉淵冷冷下令,將士們驅馬後退,隨之讓出一塊空曠的地方。
謝照守軍仍在四處頑抗,謝照一人落單。
華朝兵士繼續攻城,個個眼睛雪亮,隨著領頭軍繞過內城中央的戰團,跑向了後門。
廝殺、火燒、叫喚聲不絕於耳。
謝照的鎧甲掛著殘血,在火光裏冷得發亮。他緩緩擦淨了銀槍,斜指前方,冷眼看著葉沉淵,沒有絲毫懼色。
葉沉淵當道而立,束戰甲,持長槍,殺氣更盛一籌。
時隔一月,兩人的攻防局勢逆轉。無論是在伊闕長街外的那場狙殺,還是今晚內城的這場爭戰,在兵戎交接之前,他們都要贏得磊落,隻講單打獨鬥憑個人能力。此後或許有圍困之戰,殺得火熱的兩人自是不在意。
戰團一旦退開,葉沉淵就縱馬躍出,攜著風雲雷霆之力,徑直劈向謝照。
謝照迎上,與葉沉淵再次搦戰。
兩道黑色身影在火光裏交錯再分開,兵刃經受兩人強烈的力道,發出撞擊的鈍響。再看兩匹戰馬,已經跟不上主將的速度,嘶鳴不已。
葉沉淵當先躍下馬來,持槍掃向謝照戰馬,打折前蹄後,他的攻勢不減,長槍如孤冷的霜枝,刺向謝照麵容。謝照閃身急躲,回槍格擋,被迫後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