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趕來的蒙撒更衣沐浴,名為清齋舉祭,實則與皇後歡好半宿,還是聶向晚守在宮門之外,替兩人熄滅燈盞。不是她存心要聽,隻是兩人動靜太大,寢宮內的垂幔震得簇簇亂響,合著那種節奏,在寂靜的夜裏,勾攝心魄。
如此反複三夜,蒙撒越戰越勇,蕭皇後滿足的吟哦聲也越來越大。朱明院的盔頂攢尖掛著半輪冷月,靜寂無聲地映照著蒼白宮宇。聶向晚有意避開了幾尺,在院外牆根前站立。大門裏,素衣謝照翻牆而過,披散著長發,拖著一地蒼茫的影子。來之前,他便憑著記憶中先母陳妃的樣子,細致描了眉,染上金沙銀白眼粉,將自己容貌複原成二十年前宮亂遭誅殺的陳妃的慘狀。聶無憂將他偷渡入宮,聶向晚行使值守便利,讓他輕鬆溜進朱明院。
聶向晚安置的合體香藥效已過,蒙撒攤手睡在鎏金鑲玉的鳳床上,累得不省人事。蕭皇後素顏枕在蒙撒手臂上,雪腕繞過他緊致的小腹,有一下沒一下撩著床幔。
歡好兩場之後,她的精神愈是煥發。
羊皮木窗突地洞開,謝照像是一片紙般輕輕飄了進來。他的袍底墜著羊膜水包,每走一步,藥物滲漏出來,必定釋放出煙氣。
隔著層層紗幔,蕭皇後看到了一道蒼白的影子。北理盛行巫覡鬼神之風,前幾日又有兩人帶著奇笑離世,在朱明院造就了一股神秘而詭魅的氛圍。現在親眼所見影影綽綽的鬼身,偏偏枕邊人又死睡,蕭皇後不擔心受怕那自然是假相。
她拉起薄毯遮胸,穩住聲音問:“你是誰?”
謝照不答,踩著盛積一時的煙氣滑進紗幔,讓蕭皇後看清了他那蒼白的臉。他幽幽看著她,在嘴角拿捏出一個恰當的笑,模樣與冤死的納言侍長及門下學生一致。
蕭皇後偷偷瞅著地麵,隻看到一團霧氣,看不清鬼魂的影子。她的臉色大變,聲音忽上忽下抖得厲害:“你到底想幹什麼?”
“二十年前,你害得我好苦啊……。”謝照幽幽吐出一口氣,道,“我的孩兒也死在你手上,我要你下去陪他……。”
蕭皇後推蒙撒的身子,蒙撒逐日吸食合體香,累積起來,便有了沉睡功效。他轉醒不過來,蕭皇後隻能抖著嗓子喊:“來人……來人……護駕……。”
謝照抓緊時機說道:“陛下托夢過來,要見我孩兒……陛下在哪裏,他要見我孩兒……。”
蕭皇後急道:“陛下被我……怎麼可能托夢給你……你,你到底是誰?”
院外動靜喧天,謝照滑步退向紗幔外,使出身法飄出木窗,穿過聶向晚特意留下的鋼網縫隙,幫她紮緊邊口,再循著聶無憂安排的路線遁去。
聶向晚用鑰匙打開大門,敲響金鍾,呼喚侍衛衝進朱明院護駕。蕭皇後猛然醒悟到,蒙撒還睡在了鳳床之上,忙挽了挽頭發,披衣而起。
聶向晚移來木屏風,遮擋了大殿外的目光。
蕭皇後坐在禦榻上喝道:“深夜見襲,各位值守不力,該罰!今念在各位平日勞苦功高的情麵上,免下這頓責罰,隻是宮內諸多奇異之事,不得散播出去!”
眾侍衛領命散去。
聶向晚點亮更多燈盞,侍立一旁。
蕭皇後參悟不了今夜的玄機,擺手喚道:“你給我捶捶肩。”聶向晚近身侍奉蕭皇後,隻當看不見她那多變的神色。被狠狠驚嚇一次,蕭皇後的花顏仿似遭了霜凍,迅速萎敗下去。
“今晚可見到什麼離奇的人影?”
聽到詢問,聶向晚小心答道:“小童像往日那樣值守,封鎖了前後大門,布好四牆的鋼網銅鈴,隻聽得東角叮咚一聲響,似乎有人越過。小童喚侍衛追趕,隻聞到了一股奇麗的暗香。”
“是哪一種香氣?”
聶向晚沉吟:“似乎是茶花香。”
蕭皇後敲敲額角,皺眉道:“去梳妝架取來那個小團花盒,打開聞聞。”
聶向晚依言照做,聞了聞謝顏三日前差嬤嬤送來的花粉後,怔忡道:“就是這個味道,侍衛大哥也聞到了。”
蕭皇後不禁鳳目一挑,露出一點冷光:“她膽敢玩弄我,活得太舒服了吧!”
第二日,深宮之中並未流傳出朱明院鬧鬼的風聲,蒙撒飽受蕭皇後一頓責罵,仍然不知過錯出在哪裏。他找到聶向晚,打探實情,聶向晚也是連聲稱怪,反問蒙撒是否中了迷香。蒙撒思索一陣,忙不迭地對蕭皇後稟奏:“來之前,吃過柳妃差人送來的齋糕,以前都沒異樣,就是不知昨日那碟糕點,是否動過手腳……。”
話沒說完,蕭皇後已經心煩意亂,將眾人屏退出大殿,兀自一人坐著,並不召見謝顏。比起被她軟禁的陛下,謝顏起異心還算是小事。聶向晚仍然守在門外,趁換值時,拿出早已備好的織鈴花粉,塗抹到蕭皇後專乘的車輦木輪上,散成薄薄的一層。
日暮後,蕭皇後吩咐早早閉宮,留下大批侍衛值守四牆。等到夜深人寂之時,她乘車從後門駛出,隻帶一名心腹仆從。車輪壓在青石磚路上,留下肉眼不易察覺的花粉漬。織鈴花粉兌了水,非常稀疏,即使打著燈籠照亮,痕跡也是時斷時續,在白日裏更加顯現不出來。車輦如此碌碌行了一刻,玄英院赫然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