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雙蝶還來不及動身前往北理宮廷,葉沉淵已經不見蹤影。她小心侯在殿門外,等著滿臉寒霜的賈抱樸走出來,問道:“總管知道殿下去了哪裏?”
賈抱樸冷臉答道:“殿下重情分,時常想著太子妃為他吃的苦,聽我說了舌吻蘭的毒理功效,他肯定是想親自去試驗下,用來推測太子妃毒發的時間。”
花雙蝶聽了大驚失色。“難道殿下要進沙漠和百花穀嚐試一番?”
“正是如此。”
賈抱樸細細推敲的結果並沒有錯,舌吻蘭的毒性潛伏期不定,因人體質而異,葉沉淵想體會謝開言所受的苦,勢必會走上她走過的路,用殘破身軀應對舌吻蘭的毒性。
他牢牢記得謝開言無聲無息躺在懷裏那一刻驚恐的感受。可能是他迫得太緊,竟然使她生出死逃之心。鎖星樓上,她說了很多話,希望他做明君,愛護萬千子民,唯獨沒有一句話涉及到她的心意——那些十年前苦苦追尋葉潛的心意,像是被風一吹,淡漠地散成了煙雲。
一想到謝開言仍在活著,他焦灼地做不成任何事。天剛破曉,省台簽發的快件即將啟程離開汴陵,他索性換上常服,遊魂一般登上驛館的車,押著文吏出了城。那名小吏並不認得他,緊緊抱住火漆公文袋,一路提防地看著他。
葉沉淵回神說道:“不用怕。”除此之外再沒有言語。棄車輾轉走到肅州,已是十天之後,沿途青峰連綿不斷,飛鳥振翅盤桓,如同多年以前。那時的他忙於征戰,在華朝內陸留下了很多足跡,甚至還經過了黃沙莽莽的荒漠。
他從來沒有想到,會有這麼一天,沿著謝開言走過的路朝前瞻望。
肅州荒漠之上,層層沙脊蜿蜒到天邊,像是巨人一般橫臥在眼前,不動聲色地看著他的痛苦。沙礫上滾燙,隻有殘陽投射下來的影子,他穿過一道道幹涸的斷口,心想,她一定也走過這裏。十年的風沙掩蓋了一切痕跡,但是沙毒的霸道毒性不會更改,等他精疲力竭走出荒漠時,他的皮膚包裹著一層熱火。
接下來的地方便是雲州百花穀,傳聞中美麗至極的神仙洞府。桃花溪水裏依然流淌著粉紅的花瓣,白霧籠罩住葉沉淵全身,百花障內不能牽發綺麗情思,否則必然中毒。他小心穿過茫茫霧氣,逐漸迷失了方向。
前麵的花樹下,竟然有一道藻繡雪青衫裙的身影。她對他微微笑著,就像多年前那樣無憂無慮。他不禁問道:“你來帶我出去?”
謝開言的背影轉身,帶著葉沉淵走入霧靄沉沉的桃花林,他伸手觸摸她的衫角,她如同海市蜃樓一般,消失在他眼前。
葉沉淵忍受著冷熱交替的兩重氣息,抹去嘴邊血,一步步走出紅霞裝扮的樹林。穀口處,密密匝匝跪著數不清的百花穀民眾,最前方的花雙蝶泣不成聲。
賈抱樸伏地磕頭,嘶聲道:“請殿下保重身體,以江山社稷為重!”
太子府隨行仆從亦然呼喝。
賈抱樸泣血說道:“請殿下早日登基,國不可一日無君!”
身後所有民眾沉默稽首。
連番奔波下來,葉沉淵的身形清減不少,衣袍不勝風。他披散著長發,漠然穿過跪拜的眾人,沿著太陽撒落的光彩走去,心裏仍舊想著,她一定也是這樣走出去的。
賈抱樸起身,緊跟在後麵,長長歎道:“老臣不敢阻擋殿下的任何決定,隻是鬥膽勸告殿下,千萬不可因為太子妃的病喪,打亂了原定的計劃——”
葉沉淵停下了腳步,說道:“浮堡已入青龍鎮?”
“回稟殿下,正整裝待發。”
“那便沒有什麼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