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開言反手拍拍他的臉,急聲喚道:“聶公子,千萬別睡著。”
聶無憂苦笑道:“那你……對我說說……你的事……。”
謝開言繼續向前遊弋,簡短說道:“葉沉淵將我封進冰裏,頭兩年我是清醒的。”
這個消息果然讓聶無憂震驚了不少,嘩嘩的遊水聲響在耳畔,雪白的水浪泛在眼前,他隻是感覺到似乎又回到了煉淵底,麵對漫天飛舞的雪粒,體會著冰中人的冷意。
“你……你怎麼熬得過來……煉淵太冷了……。”那時的她隻有十六歲,內力即使還高強,女孩兒的身子骨和心底總是要弱一些的。
“每天聽著四周的聲音,看著腳邊的極光,就這樣過來了。”
聶無憂聽她持重的聲音,忍不住心痛地一歎。
謝開言又道:“準備好了嗎?”
“怎麼了?”
“軍糧轉運使卓王孫的船就在前麵,我們去合演一場戲,讓卓王孫認為你不慎落水,就會回報給太子府。葉沉淵的秉性一向是‘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他肯定會派出兵士打撈。排查內河需要三天三夜,趁著那個機會,我設法將你送出汴陵。”
“那你呢?”
“自然會被抓回太子府。”
聶無憂凍得麵皮發青,仍然掐住虎口,迫使自己清醒。“我相信你,聽從你的一切安排。”
開春後,積雪消融,華朝內河水位從南至北逐漸上漲,方便船隻出行。水陸兩隊去寧、南、蘇三州軍鎮,沿途設置九處臨時轉運部署,由當地長官監督運行過程,宇文家與卓家出家軍負責具體事宜,郭果也是其中的一名隊長。
宇文澈擔憂北方即起的戰火會侵擾到郭果,特意將她撥到楚州南下一帶。郭果領了命令準備出行,每日定時定點遊玩,從不焦慮,表現得極為乖巧,令宇文澈心下安定不少。元宵夜,他帶著她去街市看鬥花,她拿著麵具轉入遊眾之中,瞬間被衝散了開去。
宇文澈追著她的衫角到玉石街坊門,抬頭一看,才注意到是卓家的勢力範圍,那兩盞高掛的大紅燈籠一如既往地昭告著陸運隊的平安。汴陵內城除去他便是卓王孫負責統領押運,今日他當值五個時辰,才抽空去探郭果,郭果就跑得不見蹤影。
權衡一下,宇文澈登門拜訪卓王孫,請求卓王孫替他督運水路,便於他多出一天尋找郭果的下落。卓王孫辭別妻子,當即走向內河官渡口,登上了宇文澈專用的豪華大船。
水聲嘩嘩分開,向著一輪圓月孤影泛去。
卓王孫攏緊銀襟披罩,站在樓船二層欄杆之旁,對月懷遠。船身一側女牆外翻落兩道身影,濕淋淋躺在甲板上。由於背光,眾人都未瞧見,站在高處的卓王孫卻聽到了異樣的動靜。他循聲走下,隻看到一處拖行的水跡,直入內艙。
卓王孫手持燈盞推門走進,在較為隱蔽的櫃櫥之後,對上了一張蒼白的臉。他決計沒想到會撞入一雙墨黑的眸子裏,神情不由得一滯。
“太子妃怎麼會在這裏?”卓王孫放好燈盞,脫下披罩,伸手遞交過去。
全身濕透的謝開言接過披罩,裹在不斷顫抖的聶無憂身上,不說一句話。
卓王孫這才發現櫃腳還蜷縮著一個披頭散發的男人,想了想,似乎明白了點什麼,隻說道:“太子妃冒然出行,殿下一定會擔心,請太子妃恕罪,卑職必須將太子妃送回去,不能由著太子妃搭乘這座船出城。”
宇文家與卓家的水陸兩隊向來暢通無阻,不需官府的牒劵便能出城,顯然他已想通謝開言出現在這裏的道理。
謝開言自然要抵抗。她伸腿一掃,當先攻擊卓王孫。卓王孫避開,見她緊緊護住身後之人,便喚道:“來人,抓住這名男欽犯。”
甲兵持火把橐橐跑來,謝開言看得眼急,抓住聶無憂的身子,將他從艙門丟進水裏,噗通震來一響。她在狹小的船艙內一刺一衝,也待衝出門跳下水。隻是她似乎有些氣力不繼,吐出一口血後,身形就緩慢下來。
卓王孫伸手喚止甲兵繼續靠近,因顧慮太子府聲譽,他便省去稱呼,當先躬身施禮說道:“請隨我回去。”
謝開言反手撐在女牆之上,噝噝吐氣,形貌越來越萎頹。卓王孫暗自心驚,忙說道:“撥轉船頭,回內城!派快馬傳送消息,叫太子府先備好醫藥候著!”才走片刻,岸上有騎兵持火靠近,朗聲道:“領殿下諭令,水陸兩家必須即刻停止營運,回渡棧候命。”
卓王孫走前一步,微微歎氣:“看到了吧,你根本逃不出去,別強了。”
皇宮內殿。
值守官小趨金階之下,跪地說道:“稟奏殿下,太子府傳來火漆急件。”侍從轉交函封信件及徽誌飾物,葉沉淵拆封查閱,當即冷顏說道:“罷宴。”不多時,翠華儀仗與車駕如列,他快步走過,挽韁躍上一匹白馬,當先衝出宮門。左遷在後大驚,抬手一招,喝令道:“羽林軍出宮護駕!”忙不迭地翻身上馬,追隨葉沉淵而去。
戌時一刻,汴陵外城石街掠過一道快馬,衣影重重,迅如遊龍。翠羽錦青旗遠遠跟隨,後被潮水般的銀甲騎兵超過。地動山搖的馬蹄聲連番駛來,早就震動了留守元英正門前的封少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