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8章(1 / 3)

正月元宵,太平盛景,酉時起皇宮百鍾齊鳴,恢宏樂聲似是壯闊的潮水覆蓋了整座汴陵。千坊鬥花,君民同樂,每隔一柱香,黑絨天幕必然會升起一大蓬焰彩,呼嘯散去,絢麗至極,遮住了繁華世間任何一處響樂。

葉沉淵傍晚入宮主持宴賜,文武百官齊聚一堂,和樂融融,酒酣處便有人提議儲君納妃之事,閻派親僚紛紛附和。葉沉淵高坐宴台,聽著宮外傳來的喧囂焰彩,頗有些心不在焉之形。百花池中,閻薇帶領一眾宮伶獻舞,燈影流轉在她的身上,過了很久,葉沉淵才看清楚她是誰。

太子府內,花雙蝶獨守暖閣,多數侍從跑向南麵高樓,仰望漫天煙花。

謝開言無聲無息起身,點倒花雙蝶,將她放在錦被內。花雙蝶看著謝開言清淩淩的眸子,突然意識了過來,不住抖著雙唇,嘶聲吐出幾枚字眼。

謝開言不去聽,隻闔上她的眼睛,低聲道:“多謝花總管幾月來的照顧。”她躬身站在床邊行了一禮,掠出雕花窗,趁著焰彩震天響聲放倒守護冰庫外的數名衛兵,將他們拖入樹後掩藏。那些衛兵見了她,本來就不敢打殺,給了她可乘之機。

一刻鍾後,太子府裏巡查的侍衛走到東角,便會發現不見留守的兵士,當侍衛們鳴鍾示警,破天軍即刻馳出——因此她必須抓緊這一刻鍾的時間。

謝開言抿唇一吹,從高牆外應聲拋來一個大包袱,她背起包袱推開鐵門,用鐵栓將門封死,順台階走到冰庫底。冰冷的大理石地麵匍匐躺倒一道寶藍錦袍身影,濕漉漉的發絲鋪散開來,掩落一點慘白的皮膚。天頂垂下兩根鎖鏈,扣住了他的手腕,眾多冰磚堆砌在周圍,不斷冒出冷氣,凍得他的指節生紫。

謝開言攙扶起聶無憂的身子,摸出一把天劫子的內息藥丹,塞進他嘴裏。再從包袱裏取出兩大包火藥,循著汴陵上空每隔一柱香的聲響,依次點燃兩條引線,炸開了最東邊的牆角。磚土窸窣落下,一方洞口正對著流過宮牆的禦溝。河水轉個彎,折向高牆外的內河渠道。

聶無憂抬起冷得發青的眼睛,喃喃道:“謝一,真的是你麼?”

謝開言在冰塊裏扒拉一陣,找出了做過記號的兩塊藥冰,趕急說道:“我給你服用了提升內力的藥丹,撐著點,千萬別死了。”

聶無憂忍痛笑道:“那葉沉淵折磨我整整三個月,都沒弄死我,這會兒的冷熱交替,真不算什麼。”話雖如此,肌膚吸收的冷氣與腹中的熱力相遇,猛烈撞擊起來,使他孱弱的身子更加疲軟不堪,瀕臨極限。

謝開言抖開包袱皮革,將藥冰裹在裏麵,推著包袱滑向洞口。聶無憂飽受冷熱兩重煎熬,見她忙著布置一切,並不過來施救,忍不住嘶聲問道:“你這是幹什麼?”

謝開言走到他跟前說:“現在有了內丹築基,你試試收縮手骨,退出鎖鏈。”

聶無憂擺了擺無力的手腕。

謝開言歎道:“這兩條鎖鏈由川滇地鐵冶煉而成,尋常外力斬不斷它。我被這種材質的鎖鏈困了十年,知道它的厲害。”

聶無憂聞言努力聚起一股內力,縮小手骨的間隙,卻因氣息不暢,卡住了。

謝開言低聲道:“得罪了。”不待聶無憂轉過神,她便握緊他的手掌,哢哢兩聲,捏碎他的小指骨,助他較為便利地退出鎖扣桎梏。

聶無憂痛得在臉上悶出一層冷汗,啞聲道:“你就不能用鑰匙開鎖嗎?”

謝開言將他反麵緊縛在背上,快速說道:“沒有鑰匙,葉沉淵原本就想置你於死地。”還有些隱秘她來不及說出口,比如這半月以來賈抱樸煉製的毒丹幾乎要了他的命,葉沉淵用川滇寒鐵鎖住他,就是知道在內力殆盡的情況下,給他套上一層桎梏,讓他插翅難逃。她每日遊蕩在後苑花木間,聽守卒報告有關他的消息,知道他快熬不住時,她想辦法去了天劫子那裏,假借糖丸之名,抓走助發內力的丹藥。

這些偷偷保存下來的內丹便成了關鍵。她時常去賈抱樸屋舍裏搗亂,聲東擊西,引得葉沉淵猜不準她的意圖。

冰庫裏透風冷得駭人,破口處傳來流水之聲。

聶無憂在謝開言背上拍拍她的肩:“少源是從南邊的排水口衝出去的……。”

謝開言黯然道:“現在不是說他的時候。”將頭一低,推著藥冰鑽出洞口,帶著聶無憂滑入禦溝。因春水較寒,溶解皮革內的藥冰有一段時間,先前埋伏在河底的阿駐會打撈出包裹,將藥冰化水轉入革棺,再等著聶無憂躺進去。

聶無憂的身體早已衰頹,走一步都要花費大氣力,並沒有反抗謝開言的安排。

謝開言潛進禦溝時,耳畔已經傳來太子府金鍾撞擊的聲音,聶無憂以孱弱身體浸水,受不住驚,險些閉氣死去。

謝開言托高背部,讓他在水麵吸氣。

“謝一,我不行了。”

“不準說傻話。”謝開言拖曳聶無憂滑行水中。

聶無憂牙關打顫:“冷……。”

“忍著點,明天進藥冰會更冷。”

聶無憂努力集中思緒,不讓自己昏迷。“你怎麼知道?”

“十年前我睡過那種藥泉。”

“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