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開言一怔:原來老先生是太傅。馬上掙紮起來,雙腿蹬著牆麵,嘶聲道:“我是海盜中的文魁,走遍五湖四海——公子放放手行麼,真的很痛。”
葉潛隨即鬆開手,不料謝開言縱身一躍,又翻向外牆,她的輕功可稱獨步天下,隻是葉潛的心思深如大海,能揣測他人旨意。他將手一抬,拉住了她的後衣領,迫使她逃不出去。
謝開言暗道:真是晦氣,礙於男女之別,又不能大力掙紮,隻能等其他機會了。
葉潛見她俯首認命的樣子,冷淡問:“還有什麼話說?”
謝開言冷了眉眼,狠狠說道:“別掐我後頸。”
葉潛的寢居極簡陋,無床,屏風後擺放一口盛滿冰水的大石棺,窗前呈列一矮榻,擺放數套書籍,無論怎麼看,都不像是富貴公子的住處。
謝開言暗中屏氣,就被葉潛點了穴位提進來。他看都不看,輕手一揮,將她丟進石棺內。冰水刺進口鼻及胸腔,在夜風裏,蜿蜒出一陣最大的冷意。謝開言雙腳已不靈便,隻能用手扒住棺壁,撲騰兩下,竟然還沒浮起身子。
“真是不該綁了兩塊銅鏡又去穿棉衣!”她非常後悔,在水底說不出話來,咕嘟嘟吐出一串氣泡。
葉潛垂袖看她,冷冷道:“你到底是誰?”
石棺如此大,足夠裝下三分之一處地麵。謝開言努力伸手,指尖觸到一點柔軟的衣袍袖口,便拉了拉。葉潛會意,將她從水裏撈起。
謝開言如肚漲的螃蟹不斷吐水,艱難說道:“別放手——”
好在葉潛並未放手,拖著她的衣襟移到棺口,讓她趴在那上麵。但凡他簡短發問,她便胡亂應對幾句,不肯透露她的來曆。
“牆外的男人為什麼要紫金卷軸?”
突然聽到葉潛冷冰冰地一問,謝開言應聲悚然抬頭,去看窗口外的牆頭。“公子嚇我的吧?這牆外哪有人?”葉潛又冷了眉目,伸出一指捺在她額角,稍稍一點,她的身子就滑落一分。
謝開言扒住棺沿,急道:“那是我朋友,好古玩,喚我借出畫軸一看。”
葉潛查看她的神色,斷定為不假。如此說來,她並不知道紫金畫軸內鎖定的其實是南北軍鎮資料圖。
葉潛運營多年,期待以白衣身份恢複祖上正統皇裔血脈地位,連番裝低伏弱,便是不引起老皇帝的疑心。六歲時,老皇帝覆沒葉府滿門,在他眼前斬殺父母雙親,從此,一顆仇恨及殘酷的種子在他心裏種下,曆經十一年破土而出,使他長成了一個冷冰冰的人。
華朝軍備力量雖強大,卻無良將統領。老皇帝奪權之初,便以割讓土地的形式獲取毗鄰兩國的支持,縮減了華朝的疆域。再到後來,朝綱混亂,吏治黑暗,華西華北內亂不斷,宮中以卓太傅為首,應和一批老臣聯名奏保,舉薦了葉潛。
葉潛正值麵臨提取首戰軍權之際,來青龍鎮計算潮汐起替,預備從水路攻打南翎國,收複失地。
可似乎是,他力求不張揚,麻煩卻接踵而來。閻家手握重兵,囤積華北不作為;齊見賢之父縱容屬下踐踏華西,形成一大禍害。就連眼前這個臉色蒼白慘不可睹的海盜,竟然也成了一個麻煩至極的人物。
謝開言趴在棺口喘氣:“我對公子內心有愧,才能處處讓著公子。假如天晴再戰,我不見得落敗。”
葉潛袖手站在一旁,冷冷道:“你連這點冰水都捱不過,還談什麼戰敗?”
謝開言抬起凍得青紫的眼皮,吐水道:“難道公子能時常睡在這裏?”
一語竟成讖,葉潛沉默下來。
謝開言忍不住道:“難怪心肺俱冷。”葉潛不再浮動其他心思,伸出一指,直接將她點進冰水裏。他的名叫沉淵,字叫潛,是由父親李複所取,帶著覆冰守殘之意。他怎麼能忘記,過去十一年的艱辛,為了他的崛起,又祭奠了多少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