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0章(3 / 3)

雲霞浮海曙,白鳥銜枝歸。

“潛公子定力非凡,我甘拜下風。”

一早,謝開言將所剩銀兩還給閻薇,隻身走向市鎮,謀求一份差事,償還釣魚戰中用去的雇金。為數不多的店鋪中擺放著陶罐、香料、砂紙、海味等雜貨,雖沒有閭閻撲地的盛景,但民眾落得清和自在。

連續打雜三日,謝開言蹲在陶器前,細細看著罐身上的古代傳說浮雕圖像,慨歎畫師的精湛手筆。肩膀上突臨一拍,一個拘謹的聲音在說著:“大小姐,我們公子想請你去一趟。”

隻有謝族子弟才喚她大小姐。

謝開言立刻回頭,看到一張年輕的臉,不禁眯眼說道:“阿駐?”

阿駐低頭羞赧說道:“沒想到大小姐還記得我。”

謝開言扁了扁嘴:“小時候就是你推我入池塘,讓我落下一個頸軟的毛病。”

兩人邊走邊談,去了鎮中唯一氣派的驛館。北理國聶宰輔派獨子聶無憂出使華朝,聶無憂完成公務後,聽聞汴陵名貴公子均到訪青龍鎮,於是對外宣稱慕名追來。阿駐本是謝族子弟,因十年前參與孩童賭局,壓謝開言入水,後被謝飛責罰出族。當時聶宰輔剛好帶著阿照來謝族避難,提議互換小童,將阿駐帶回北理。

驛館臨海而立,受暖風熏陶,空氣極清新。

聶無憂擺上一桌飯食,看著謝開言埋頭痛吃,不禁說道:“慢點,慢點,沒人跟你搶。”

謝開言喝完一大碗海鮮青菜粥,籲口氣道:“總算吃了一頓飽飯。”

聶無憂遞過錦帕,示意她擦去嘴邊糊糊。“堂堂謝族族長混得如此落魄,說出去恐怕被人笑話。”

謝開言瞪眼道:“你敢說出去我就打斷你的牙齒。”

“是打落牙齒。”

聶無憂展開一把素白絹扇,用扇麵遮住臉,隻露出一雙笑意暖暖的桃花眼。

謝開言起身環視四周,道:“你這兒地境不錯,筆墨紙硯一應俱全,唉,借我一晚寫寫文章。”

晚上,聶無憂挑亮燈盞,燃了清神香,特意掩好窗扇,請謝開言坐在書桌前撰寫策論。謝開言撐住頭,咬著筆杆看他:“你怎麼不出去?”

聶無憂笑道:“我不礙事。”說罷拿著書坐在榻邊認真研讀起來。

細細丈量宣紙尺寸之後,謝開言便正襟危坐,提筆運腕,流暢書寫心中所想。因不願惹人眼目,她隻分析當今華朝內亂不斷的局麵,以此為契機,完成一篇切中肯綮的文章。

“華朝六世開拓疆土,擁十二固州,四時充美,攻舉有成。今陛下賜隨和昆山之寶,掌孔翠犀象之器,內飾金錫,外采丹青,皇皇然賦妍華兮,富樂於聲,輕侮於民,此非吞八荒製九夷之策也。縱觀十二州馳列,西接肅、涪,胡騎犯禁,鐵蹄斂踏;南北割舍,寧、徽殘缺,狄容長驅無人能禦,樹銀龍旗,擊靈鼉鼓,洶洶舞浪於外邦。一時流弊,蕭牆四起,非陛下之所聖望。凡革除舊弊,必新創三端,曰禦將、兵製、養民。禦將者,以術,治其心,掣肘分衡,莫不相約以從。兵製者,以法,明其責,招募謫發,論功進爵,莫不奮力西向……。”

謝開言蘸滿墨,下筆如神,可見思緒清明。她凝神寫著,聶無憂見夜深,當先退出房間。沐浴後小憩一刻醒來,發現隔窗滲落微光,他敲敲門後,徑直走了進去。

謝開言趴在書桌上已然睡著,臉頰壓著宣紙,嗤嗤吐氣,吹散一小塊墨染上袖口,兀自做著香甜的夢。聶無憂拈起策論看了看,眼色逐漸發亮,低聲道:“女孩兒也有這般雄心,假以時日,不輸於任何一個執柄者。”又想到:推究上輩關係,還好她是我的朋友,否則又多了一個勁敵。

他取來一張薄毯,替謝開言披上。想了想,輕手執筆,在她的雪顏上添撚幾下,畫上貓的胡須。

天明,飽睡一頓的謝開言伸伸腰,就著桌案上的浸汁漱口,熱巾敷麵,從袖中翻出木梳,胡亂拉了兩把頭發。阿駐帶著自家公子指派的嬸娘走進門,抬頭一看謝開言的臉,撲哧一笑,慌忙退下。

“怎麼了?”謝開言摸摸臉,深覺莫名。

嬸娘細細替謝開言換過繡花春衫,梳好發辮,忍笑道:“小姐照照鏡子。”並從竹箱裏遞出菱花鏡。

謝開言照鏡看到暈了墨的大花臉,嚷道:“好你個病無憂,合著阿駐一起欺負我!”一陣風卷出驛館,左右逡巡兩眼,尋找聶無憂下落。無果後,她便背著手施施然走去上工。

身邊掠過一陣淡淡衣染蘭香,一道藍綢絲袍的背影昂然走過,旁邊有小廝替他撐著傘,還細細說著:“卓公子,卓公子,老爺勸你再想想這門婚事。老爺說了,那姑娘不錯,懂詩書禮儀,擅音律丹青,又是他的朋友,娶了她,等於親上加親……。”

可是那位卓公子一撩驛館的馬車簾布,徑直上了馬車離去,從頭到尾不置一詞,極有可能在抗拒這門婚事。

謝開言看著馬車揚塵而去,心想,這位富貴公子,竟然也姓卓……

晚上,謝開言接到了聶無憂特派的差事:去葉府盜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