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9章(1 / 2)

華朝東陸邊緣有座市鎮,名喚青龍。

謝開言撲在船板之上,隨水飄蕩到渡口,海潮暗湧,形成一圈圈波紋拉扯她的雙腳。她吐出一口鹹水,費力地從石階上撐起上半身,一抬臉,就看到了一道靜立的身影。

一名白衣公子站在杏花樹下,肩頭承接兩三枚紅瓣,清冷之中點染了些許春意。他一動不動地望著海潮,薄唇緊抿,如同畫中走出的雅仙。

謝開言反身坐在石階上,不住喘氣,等待緩和勁頭。春天即漲海潮,這是她未曾想到的變故,剛趟過一條木板船,矢誌不渝朝著海那邊劃去,幾個浪頭下來,她就回到了渡口,船帆盡失,隻抓回一片木板子。

“丫頭還買船麼?”旁邊的漁民知道她每年開春就來,做好了數條桐油船等著。

謝開言忙起身回道:“大叔,去海外真的走這條路嗎?”得到雷打不動的答複後,她又掏出銀子,買了一條木船。

中午吃飽飯食,看著天氣和煦,謝開言踱到渡口開船,一看,白衣公子還站在杏花樹下,任花瓣流轉衣襟,周身隻是清冷如雪。

她推開小帆船,堅定朝著紅日光彩劃去,似乎走了很久,海麵起伏波濤,讓她嚷著“慘了慘了”,然後連番大浪降下雪沫,浩浩蕩蕩,衝刷著她那一葉扁舟,將她送回渡口。

這回連板子都沒留下。

謝開言第二次從石階上撐起身子,吐了一刻鍾的海水,形貌慘不可睹。

顴骨高瘦的漁民大叔滯留不去,湊過來,仍然攏著袖子詢問:“丫頭還要船嗎?”

如同落水之犬的謝開言隻能舉起手臂,搖了搖,趴在階石上緩和暈厥勁兒。待一切平複下來,她便一躍而起,朝著鎮中客棧走去。

樹下白衣翩然,隨風翩躚衣襟上的花瓣,靜立如故。

謝開言輾轉打聽到本月無商船出海,心裏委實失望。她拜訪市鎮中客居的卓老先生,向他請教如何便利去得東海,尋找傳聞中的桑花樹。

卓老先生摸摸白須,沉吟道:“小友連續三年來本地探訪仙山,其心可嘉。隻是這桑花樹原屬子虛烏有之事,小友為何不斷尋找?”

謝開言伸臂敞開胸懷,對著海風笑道:“我想看看我能走多遠。在華朝、南翎、北理三國之外,一定還有世外桃源。”

卓老先生微微笑道:“小友想法總是新奇,讓我這個老頭子也感受到了衝擊。”

謝開言轉臉笑道:“先生今月還會指點我的書畫知識嗎?”如同前三年一樣,有著共同喜好的兩人,各自歎服對方的畫功,聚集一起切磋南北技藝。

卓老先生沉吟:“潛公子已到本鎮,此月我需應對葉府的聘請,入府做西席。”

謝開言怏怏而返,背手踢著石子,喃喃道:“什麼潛公子這麼討人厭,占走了先生的時間。”晚上,她在燈下查看借來的《海外異州誌》,翻遍全冊,才模糊探到一株古木形似桑花樹,結黑子,抑製人身血脈流通,有冥死功效。

“這隻臭狐狸果然騙我。”

謝開言畫了一幅繡像,想半天記不起來句狐的樣貌,遂在臉部留白處寫上“句狐”兩個大字,用小刀紮了半宿。彼時的她如初生乳虎,興致高昂,又豈能料到擅長百變千機的句狐正是發揮所長,改變了容貌行走於民間的呢?

第二日,神采奕奕的謝開言走向渡口,買下第三條桐油船。看到那抹雪白的影子又佇立樹下,便笑眯眯地打了個招呼:“早啊,公子。”

她笑得露出一口細牙,那名白衣公子形無所覺,隻冷清望向海潮。

謝開言碰了一鼻子灰,也不在意,閃身掠到船上,攥緊拳頭,朝著海外進發。明明風和日麗,過得半個時辰,海潮突然第三次襲來,將她送回渡口。

眼角瞅到漁民大叔將要踱步過來,詢問什麼,她趴在石階上,連忙搖手道:“沒錢買船了。”

大叔攏著袖子歎口氣,道:“丫頭明年一定要來呀!我和兒子等著你的銀子過活呢!”招招手,帶著垂髫小兒走遠,還說道:“阿吟,咱們把最後一條船收了吧,這丫頭沒錢買了。”

謝開言吐出一口海水,低聲道:“這天氣太邪門了,我不信征服不了海浪。”她緩和勁頭,站起身來,朝著白衣公子走去。

“公子可是在計算潮汐起替?”她的衣衫到處滴水,發絲濕淋淋地披在蒼白臉頰上,像是從海底冒出來的幽魂。

可能是一句話就道出無人能推斷的行徑,白衣公子一雙墨色眸子稍稍一動,掠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