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開言笑道:“公子整日靜立在此,一定比我知道得多,敢問公子,下次海潮起身大約在幾時?”
她笑眯眯地候著,無奈被問之人冷清如故,未吐露一字半語。
謝開言移步正前,對上他的眼睛,微笑道:“難道是巳時?午時?未時?……。”一一將十二時辰報了個遍。
白衣公子的眼神極寒冷,袖口微微一抬,一股尖利指風跳脫出去,撲向謝開言的膝蓋。如果中了指風,被刺者一定會降膝下跪,嚴重時落得半身不遂。
謝開言扁扁嘴,堪堪掠開步子,衫角就被削落。她縱身躍上樹枝,搖晃一場紛紛揚揚的杏花雨下來,撒滿底下人周身。
正如她犀利眼光推測的那樣,白衣公子似是自恃身份,斷然不會也跳上來與她計較。她搖晃一陣,見他靜立如雪,心底突然有些歉然,連忙躍下,隔著一丈距離伸頭去探他的眼睛:“公子出手這麼狠毒,難道是上打華北關外,下踢五湖四海的盜匪總瓢把子?”
白衣公子吝於給出任何反應,仍然一動不動地關注海風流向,計算潮汐起替。
謝開言踱開幾步,牢牢看住他的眼睛,道:“隻要公子告知時間,我絕對不再煩擾公子。”
杏花淡淡飄零,風入衣襟,掀起一抹雪白衫子,除此之外,一切寂靜。
謝開言又道:“難道是巳時一刻?二刻?三刻?……午時一刻?二刻?……哈,你眼睛稍稍動了下,我知道了,是午時二刻,多謝啦。”說罷她躬身鞠了個禮,揚長而去。
張姓漁民落戶鎮尾,謝開言倒賣身上一枚扣箭弦所用的玉扳指,才湊得薪資聘請張初義出海。將兒子阿吟安頓好之後,張初義帶足幹糧清水,加固船身,帶著謝開言飄飄蕩蕩駛向海外。有了老江湖的幫襯,鑿空船漂流正常,第二日起,海風突漲,雷電響徹烏雲蒼穹之上,掀起一場更為猛烈的浪潮。
謝開言用繩索縛住張初義,將繩尾係在自己腰間,拖著他掛在船帆之下,一路隨浪顛簸,被吸附進一道漩渦似的海口。濃濃迷霧彌漫四周,兩人緊抓船板,遊水向前,最後抵達一座無名小島。
雲翳初現,海岸矗立著一塊黝黑的礁石,上麵並未書寫任何字樣。謝開言遊蕩一圈回來,對張初義說:“此是無人島,遍植藤蘿青樹,唯獨一株古木長勢低矮,結黑子,像是《海外異州誌》記載的桑花樹。”
她伸出手,出示一蓬油亮細巧的樹籽,道:“大叔嚐嚐好麼,像是葵花子,味道還不錯。”
張初義累得精疲力竭,趴在樹根上翻了個白眼。
謝開言笑道:“據說此籽有假死功效,今天對不住大叔了,抓大叔來試試。”說完,她便塞了一點樹籽進他嘴裏,捏了捏他的咽喉,迫使他咽下。
張初義服用十粒樹籽當即昏死兩天,呼吸全無,身體僵硬,如同一具幹屍。謝開言用藤蔓搭了條網篷,盛放他的屍身,避免被海鳥啄傷。兩天之後,她做好一架簡易木筏,推向海邊準備回航。
張初義冥死如故,謝開言對著他的臉想了想,鑿出樹汁,滴入他嘴角。半日之後,他的臉色逐漸恢複血氣,胸腔也開始微微起伏。
謝開言暗呼神奇。張初義醒來後,對武功高強的謝開言無計可施,隻能猛翻白眼,外加要求提升工酬。她滿口答應,躥到樹上,將所剩的兩個桑花果摘進背囊,取過鑿空船殘留的水葫蘆,盛滿桑花樹汁。
一切準備完畢,兩人朝著青龍鎮駛去。漂流近乎一天,濃霧散去,露出茫茫水麵。謝開言皺眉道:“似乎要等下次海潮來襲,才能打開海麵的斷口,我們才能回去。”
張初義扯著指頭道:“那可如何是好。”
謝開言昂首挺胸站在木筏上,豪氣道:“看我做法。”將手一指,指向遠空,念道:“風雲雷電,千兵萬馬,速速破天門衝下!”
張初義一腳將她蹬落水下。
謝開言爬上木筏,濕淋淋地躺著。
兩人餓得有氣無力時,終於迎來海潮。回程之中的辛苦不在話下,張初義牢牢抓住謝開言的腰身,大有拚死也要拉個墊背的嫌疑。糾纏時,她背上的桑花果及水葫蘆被他撈去,等她伸手去搶,大浪打過來,將他衝遠。
謝開言第四次在白衣公子眼前爬上渡口石階,喘息如牛。她背過身子坐著,看著茫茫海麵,暗地咬牙道:“死大叔,下次再碰見你,一定給你好看。”
正如她猜測的那般,張初義搶得奇花異水,早就帶了兒子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