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源拉拉句狐的衣袖,將她帶到人圈後。
這戶醫廬很是普通,當街設置一頂草棚,遮住風向,木板上平放涼席,讓就醫者躺在上麵。大夫身纏蠟染藍布衫,頭裹彩巾,麵色陰冷,神貌裝束與中原大不相同。更加駭人的是他的醫術,隻見他伸出十指,朝著案板上的死屍做出推氣的動作,一刻鍾後,那些死屍竟然動了。
大夫口中念念有詞,一束霧氣從活過來的死人嘴裏冒出,像是被攝出了魂魄輕煙。
謝開言站在落拓衣袍的摸骨張身旁,聽著他冷哼了一聲:“雕蟲小技。”
他不說話還好,一旦說出聲音,句狐的臉色就突然變了。她低頭向人潮外走去,肩膀瑟瑟,似乎不能承受夜風之冷。
謝開言摸出幾枚銅錢,交付少源,請他去前麵的夜市買碗餛飩吃,跟著句狐來到茶樓前。
句狐臉色蒼白,一雙勾人心魄的眸子早就失去光彩。謝開言緊緊瞧著她,她低下頭,模樣很是難受。
“我送你回去?”謝開言問道。
句狐抱住手臂顫抖:“他竟然也在汴陵。”
“摸骨張?”
句狐點頭:“對,是他。”
謝開言脫下裹身的錦白鬥篷,替句狐披上。“你為什麼怕他?”
句狐緊緊拉住謝開言的衣袖,睜著彌滿了畏懼之色的眼睛說:“我……我……本是個男兒……十二歲那年被老爺淨身,逃……逃出來……就是他給我做的促縷術……他的手指尖很冷……刮在我的皮膚上……我永遠都記得……。”
謝開言不禁沉聲問道:“那摸骨張到底是何來曆?”
句狐蹲下來,抱成一團:“摸骨張師承詭宗,擅摸骨縫補,使枯骨生肉。他本是苗疆人,長得指甲尖瘦,顴骨高聳。我少時在四境流浪,聽說過他的大名……所以慕名前去,央他幫我補上……補上男根……可他把我變成了個女人……。”
謝開言第一次看見句狐如此抖索,暗歎一口氣,溫聲說道:“不用怕,他再敢招惹你,我就殺了他。”
句狐抬頭無力地笑了笑。
謝開言轉念想到藍衫大夫的“攝魂法”,皺眉問道:“民間可有傀儡遮眼之類的詭術?”
句狐搖頭:“沒有。隻有雜耍技巧,能遮人一時耳目,片刻後民眾就會解開其中的秘密。”
如此說來,剛才的醫活死人就不是真正的詭術了,隻是一種不易解開的障眼法。謝開言慢慢推斷著,暗想,難怪師出正宗的摸骨張冷笑了聲:雕蟲小技。
句狐說了句告辭,裹緊鬥篷,朝著居所遊蕩過去,經過街角,眼睛掠到一抹熟悉的影子。一輛青幔密閉的馬車緩緩駛遠,車夫似乎是太子府的禦駕。
她疑惑地擺擺頭,走回了宅院。
馬車停駐在右巷街尾,修謬下車走進張館。
阿吟提著掃帚迎上去,結結巴巴說道:“這位先生……我爹爹不在家……。”
修謬一展袍襟,安然坐了下來。“無妨,我等他回來。”
阿吟想著該去燒水煮茶侍候客人,卻不想兩名騎兵押上來,將他左右一綁,塞進了馬車。
等摸骨張蹙著眉低頭摸進門時,隻看到一個錦袍老者安穩如山地坐著,石頭小院裏已經沒了兒子的身影。
他眯了眯眼睛,冷聲說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會說,你快放了阿吟。”
修謬笑了笑:“張老板認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