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9章(2 / 2)

十年不見,他的容貌並沒有發生多大改變,仍是膚白瞳黑,精致到了冷清的地步。然而華服冠玉加身之下,他再也不是那個臨立樹下的公子潛了。

謝開言微微垂下眼睛,冷淡喚了一聲:“見過太子殿下。”

葉沉淵一步步朝著她走來。

謝開言暗自權衡一下四境,發覺無絕勝把握戰勝葉沉淵,遂泯滅了他意。眼看葉沉淵越走越近,她開口說道:“殿下止步。”

葉沉淵並沒有止步,徑直走到她跟前,向她伸出了手。“隨我回去。”

謝開言抬眼直接看著葉沉淵,突然說道:“殿下不殺我?”

葉沉淵伸手不動:“我等了你九年。”

“我是南翎遺民,前謝族族長,無心降服華朝,與殿下居於不同立場,殿下果真不殺我?”

“償還你待我的二十天。”

“既然殿下不存屠戮之意,那便讓我離去。”

“無論你是否記起,你應當知道我的心意。”

“儲君夜行,不守禮儀。”

“我再說一遍,隨我回去!”

“殿下當回避。”

謝開言說完這句之後,不再開口。河邊滾過一陣風,冷了葉沉淵的眉眼,頓顯蕭瑟之意。他兀自站在那裏,受傷的手掌也沒有收回,似乎在等待著溫暖的降臨。

天地間那麼靜,死寂中,他又說了一次:“我等了你九年。”

“償還你待我的二十天。”

“無論你是否記起,你應當知道我的心意。”

訥口冷行的人微低了聲音,啞聲喚道:“隨我回去。”

謝開言遽然轉身,手持宮燈反向而行。她不知道他會滯留多久,拎著燈盞走向了另一條深巷之中。輾轉回到文館,文謙留在了門堂裏,對她說道:“今晚自亥時起,太子府的銀鎧破天軍便肅清了街道。”

謝開言關閉館門答道:“我已經看到了,先生你別出去。”

“太子每次出行必帶強兵警戒,小童該如何得手?”

“先生勿憂,我有辦法。”

謝開言盤桓兩日,終於去了卓府求見卓王孫。這次的拜會不在計劃之中,她想登門償還借貸。雖然知道契約不在卓府,但隻要不點破那層偽裝的紙,她就必須委蛇下去。

卓王孫聽聞來意,設置茶水果宴款待謝開言。

卓府大廳多植蘭木,古樸雅致。卓王孫長身而立,與文雋古風相襯。謝開言雙手遞交銀票與貂裘鬥篷時,也曾稍稍抬眸,不著痕跡地瀏覽過他的樣貌,無奈映入眼簾的,還是那種內斂而溫清的五官。

即使與他第二次麵對麵,知道他就是真正的卓王孫,她仍然區分不了汴陵名士與連城鎮特使的差別,因為那眉眼生動如昔,仿似不曾經曆過霜染,一如既往的清雋著。

上次在州橋之旁,他站得很遠,想必是為了不讓她發現一些細致的變化,如衣染熏香與完好的右掌。

謝開言既已看清卓王孫本人,心意達到,就待躬身施禮離去。“就此告辭。”

“謝姑娘請留步。”

卓王孫的嗓音較為清冷,從細處聽,她還是明白了差別。

“十年之前,你並沒有見過我。”卓王孫走到謝開言身前,保持著適當的距離,一股淡雅蘭香隨之佇立四周,“我卻一直在替你奔走。”

謝開言心生驚異,很快斂了神色,稍稍躬身問道:“公子何出此言?”

卓王孫抬手延請她入室:“和你的病情有關。”

這是一間采光適宜風清水明的藥室,靠牆站立三麵木櫃,中間還有多層擱架,都灑滿了清藿氣味的藥草。謝開言隨眼瞧了瞧,都是她叫不出名目的材料。

卓王孫拈起一束草木說道:“十年前,殿下找到我,委托我尋找紅景天、雪蓮、杜仲等藥材,特別留意冷寒之地稱之為‘烏珠木’的草枝,用文火溫湯融灌起來,冶煉出一味解毒丹,叫做‘嗔念’。殿下用十年征戰取得華朝富貴,用權勢庇佑卓家不受傾軋,我與父親感念至深,便自願承擔起這三枚解藥的配置。”

謝開言冷淡一笑:“解藥於我已無用處,勞公子費心了。”

卓王孫始終站在守禮的距離外,說道:“隻有天劫子能煉製這味丹藥,需煎熬四十九天不停息,其中的藥引‘烏珠水’極難聚集,是以我督促中原陸運十年,才能盛積三盞。”

“無需公子替太子殿下釋疑,我已是亡國之民,從未逾越自己的內心。”

謝開言朝著卓王孫施了最後一次禮,轉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