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水在太子府飽受冷落,偶爾偷跑出來玩耍,竟然也遭遇到了一個小畫童的欺負,這份委屈可是這十七年來最大的羞辱。她再也顧不上什麼,揚起鞭子,狠狠朝著桌案抽去。
謝開言走到畫架前,取下文謙的畫作,用綢布細細包好,收拾完一幅,又去動手取第二幅。
等到左遷趕到蓮花河畔時,謝開言已經收拾好了五幅畫,均仔細包紮好,塞進防水竹筒裏。
左遷暗暗稱奇。嬌氣蠻橫的公主一個勁地抽打花卉山石畫卷,犀利的鞭子將紙張撕開,飛揚起一地白霜。那個畫童還在收拾硯台,弄好了,再去找完好的畫具,一並裝起來。
左遷統領羽林衛與哨羽騎兵,皇宮內廷及太子府是他的轄守範圍。剛剛卸掉鎧甲,打算回府休息時,李若水的貼身女官容娘慌張尋過來,請求他悄悄帶回李若水。
左遷作揖問道:“敢問公主去了哪裏?”
容娘輕皺眉頭:“句狐小姐猜測……公主怕是去了文館畫師那裏……。”
左遷當即換上一身錦緞銀袍,點了兩名隨侍,找到了蓮花河文館位置,還沒進街巷,就看到李若水在哭鬧。
“請公主隨屬下回宮。”左遷下馬,躬身侍立一旁,清風拂過,揚起他的銀色發絛,為雋秀的眉眼增添了一絲清雅味道。
李若水打累了,將鞭子一丟,指著忙碌的背影說道:“喏,左遷,就是這個畫師害你練了三夜的畫兒。本公主正替你教訓她呢。”
謝開言彎腰捆綁畫卷,一切神色如故。
左遷溫聲再請李若水回宮,見李若水不應,走前一步低聲說道:“得罪了,公主。”隨即虛搭上她的後背,點了她的穴位。
隨侍拉過置備的馬車,先行帶著李若水離開。
左遷看看腳邊淩亂的畫紙,臉色深為愧疚。“姑娘如何稱呼?”
謝開言轉過身說道:“謝開言。”
左遷不由得雙眸凝聚,注視著謝開言的臉。“前南翎謝族?”
“正是。”
謝開言當道而立,遮住了左遷的去路,黑發如瀑,膚色蒼白,像是畫中走出的文衫秀士。
左遷抬手作揖,深躬身,道:“在下對謝族仰慕已久,今有幸拜見,十分感念。”
謝開言藏在右袖裏的手指輕輕一動,收了指尖的麻酥銀針,再合袖壓在衣襟處,微微一躬:“不敢當。”
左遷仍然躬身施禮,意態恭順。
謝開言垂袖站在他麵前,不再多禮,隻冷冷說道:“左大人今天圍捕過南翎流民,殺了一個南派人物。”
左遷立起腰身,雙手施拱禮,恭聲道:“職責所在,非在下有暴虐之意,還望姑娘海涵。”
“左大人既求海涵,需要告訴我一聲,死者屍骸在哪裏?”
左遷不改恭順:“已好生安殮。”
謝開言冷眼看了下左遷微垂的麵容,判斷出來他的意態恭敬是真心的,說的也不是假話。
“身邊可有遺物?”
“僅一幅畫作。”
“已經封函送公府了?”
左遷拱手答道:“正是。”
謝開言沿著左遷周身緩緩轉動一圈,發現他一點也未防禦,前後大開空門,像是極為相信她不會出手偷襲。名士既然如此風度,她咬了下牙,做足了場麵。
“告辭。”
謝開言背起竹箱,就待返身入街巷。
左遷在身後微微呼喚:“謝姑娘何時有空?”
“無空。”謝開言冷淡應答,不回頭朝前走。
左遷跟上兩步,拱手施禮道:“一直無緣得見謝族箭技,令在下十分懊惱。”
“你想比箭?”
“不敢妄語比較,隻求姑娘成全切磋之誌。”
謝開言突然轉身道:“我若勝了,你抵我一命?”
左遷有所躊躇,清雋麵容掠過一絲陰霾,但是很快地,他又恢複了如常的明朗。“在下當值完畢,已是自由之身,如能見到百年難得的箭術,在下死而無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