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朝士兵的喧鬧逐漸平息,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慢慢退到了馬陣後。卓王孫的身份非同小可,又深受太子寵信,損傷了他,誰都承擔不起責任。
謝開言伸手攬過卓王孫腰身,猛提口氣,將他帶到內城高台之上站定。她回頭查看城內動靜,發覺人流車馬逐漸散入各個缺口,從鎮子後門或者淺水溝渠撤了出去,心下安定不少。
蓋大親信解開被縛的鎮民,放他們走出地窖。一些人跑到前城打探消息,了解外麵局勢後,又跑回家中緊閉住門窗,死守著不出來。馬一紫站在內城下,不斷安撫猶豫不決的住戶,頻頻說道:“放心,放心,連城鎮現在是華朝的地盤,他們不會亂來的。”
謝開言運功捕捉到了身後內城城門下的動靜,暗歎一口氣。強敵環伺,他們怎麼能將性命寄托在華朝人的慈悲心上?
猶豫不決的那批人終於沒有逃出去。
謝開言挾持卓王孫一刻,整個城頭靜寂無聲,隻留下風的響喝。
前方,華朝士兵稍稍騷動,騎兵縱馬前進一尺。謝開言見狀,突然提起秋水利刃,轉手朝著卓王孫胸口刺去。
卓王孫不動,緊抿紫唇,硬生生接了這一記刺殺。
三寸長的鋒刃紮進卓王孫左胸,稍稍拉出,薄如細縷的鮮血就流散下來,沾染了衣袍。沒有內力相抵的情況下,這種刺殺不算是小傷。
謝開言喝道:“上前一步,我就刺出一劍!上前三步,我就殺了他!”
華朝騎兵勒住馬蹄,眼裏尚存遲疑,遲遲沒有後退。
謝開言抬手又刺了一劍,卓王孫的唇色變得發白。
騎兵連忙後退,隊長惶恐喊道:“切莫動手!我們退就是了!”
馬一紫被驚慌失措的居民纏住了,沒法上城來查看外麵的動靜。發生這麼大的變故,他自己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僵持了一刻,城內不斷有人消失,像是鑽到地底去了。
謝開言分神看看卓王孫毫無血色的臉,點了他的穴位幫他止血。
始終不見動靜的卓王孫突然開口說道:“好狠的心。”
謝開言急掠一丈遠,反手執緊秋水,問道:“你沒中毒?”她的頭腦轉得快,直接省略了第一個疑問,那就是,既然被封中了穴道,他是怎麼做到開口說話的?
答案可能有兩個:一是他提前閉氣,護住了血液的周轉,使她駢指點來之時,穴位受損力度減少;二是他內力深厚,能提前衝破穴位的凝滯,使自己解脫開來。
但,無論是哪一點,都可以表示他的內力沒有流失,至少是沒有完全流失。
卓王孫冷冷道:“我敢應付你的棋局,自然就有辦法解毒。”
謝開言驚疑道:“公子既然沒中毒,為什麼要受製於我?”
卓王孫的臉色越來越冷。“我想看看,你到底能心狠到什麼程度。”
謝開言冷冷說道:“看到了又如何?”說罷,她傾斜身子,沒有任何征兆地從高牆上墜落出去。咚地一聲傳來回響,渾濁的河水卷了個浪花,隨即奔向前方。
電光火石之間,謝開言栽倒、投河、覆沒了身影,動作極為利落,令底下的華朝兵遲疑不定,還以為是高牆之上發生了變故。
卓王孫走到垛口處顯露出身形,冰冷說道:“清城。”
他抬手點上肩胛,運力一刺,一粒碧綠通透的解毒珠從他喉中飛出,徑直飛向滾滾河流。
馬隊隊長抬眼看到一方染紅的袍子,醒悟過來,高聲喊道:“右側騎兵隊沿著河流追擊刺客,一定要把她抓回來!”再一招手,帶著所有士兵全線壓進。
雲梯架橋渡過護城河,刀斧手上位,爬進城頭。不多久,正門被攻破,大量騎兵湧入,分成三路衝進古鎮,肅清了整座城池。
先前不願離去的民眾高聲哭叫,奪路而逃。但是他們怎麼跑得過鐵騎,才搶出幾步,就被騎兵斬斷了腰身。餘下的人不敢再跑,畏畏縮縮抱成一團,不斷偷看堵在最前麵的馬一紫。
馬一紫麵色慘白,對著前城疾呼,也不管聲音是否傳送得到。“卓公子!我們已經降於華朝,為何還要大開殺戒?”
卓王孫站在城牆之上,麵對泣血秋陽一動不動。他的血已經幹涸了,斑斕紫袍掛著一層寒霜。
隊長呸地吐出一口痰,譏笑道:“就你這反反複複給人投降的孬種,還指望公子看重你,留你一條活路?”說完,手起刀落,直接削掉了馬一紫的頭顱。
餘眾驚呼喊叫,馬辛哭聲震野。
卓王孫抬起肅殺眸子,看著正前快步跑來的一抹人影,稍微驅散了一點眼裏的寒意。
“停。”
風中傳來一個字,及時喚住了騎兵的屠刀,解救了剩下的二十三口民眾。
謝開言穿著滴水的衫子,如一抹輕煙疾奔回來,更不答話,徑直掠過城頭,起落兩下,彈子般散落在馬辛身前。
卓王孫徐步走下城牆。
馬辛從父親屍身上抬起頭,看清了濕漉漉的背影,哽咽道:“你……你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