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開言握緊秋水,指向正前一名騎兵咽喉,說道:“你哭得太大聲了。”
叫她於心何忍?
本來她是可以遁水而逃,順著水流的衝力永遠離開這座城池,如果她願意,甚至還可以漂浮在水麵上,讓水流帶著回到延澤——那個最初她醒過來的地方。
但是,秋風在呼號,送來一片慘淡的哭聲。耳力超絕的她強忍半刻,一咬牙,擊掌於水麵,將自己送到了河岸上,一路閃掠,趕回了連城鎮。
騎兵策馬而立,緊緊包圍住民眾圈子。
謝開言站在當前凝神對敵,神色並不慌亂。
騎兵團突然徐徐分開,讓出了正中的道路。
一襲血袍的卓王孫走進來,正對滿身雪白的謝開言,冷冷瞧著她,並不說話。
謝開言將秋水送入袖中放好,轉過身,向兩側平伸手臂,露出了整片背後空門。她不回頭,啞聲說道:“公子如果放了他們,我願意伏罪待誅。”
所有人都沒有說話,風中隻剩下輕輕的抽泣聲。
卓王孫說道:“你當我不敢殺你?”
謝開言掃視一遍麵前一張張蒼白而驚惶的臉,再不說話,閉上了眼睛。
卓王孫對一名騎兵冷冷說道:“去卓府取我劍來。”
騎兵速去速回,將一把潔白的劍鞘恭敬放在了卓王孫手中。
卓王孫抽出兩鋒雪白中間嫣紅的長劍,走向了背向而立的謝開言。
古劍“蝕陽”散發著凜凜寒氣,連城鎮人低呼,齊齊退了幾步。
謝開言垂手站立,不動。
遠處跌跌撞撞跑來一道苗條的身影,還沒擠進人群中,她就惶急喊道:“公子萬萬使不得!她可是你的——你的——”
騎兵團又徐徐分開。
來的人正是玉容慘淡的花雙蝶。等到穴位自行解開後,她打聽到前城發生了什麼事,馬上一提裙角,發力跑了過來。
卓王孫站著沒動,花雙蝶擠到他身邊,一軟腿跪了下來。“公子,公子,念在謝姑娘還糊塗,不懂事的情分上,公子您就放過她吧。”她的手指攀援到一片衣襟,一拉,卻抓到了一絲血色。這下,她更是惶恐,顧不上全城人驚異的眼光,連聲說道:“謝姑娘……謝姑娘簽了千兩黃金的保人……對,就是這件事……公子您不能殺她……按照華朝律法,她當削罪為奴!”
卓王孫冷冷道:“退下。”
花雙蝶緊咬雙唇,跪倒在地,咚地一聲磕了個頭。
一柄寒光粼粼的劍從謝開言右肋衣袖下穿出,悄無聲息地刺進了馬辛的胸膛。馬辛睜著雙眼,喉嚨裏嘶嘶吐氣兩下,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謝開言抿緊嘴看著長劍離袖,馬辛倒地。
卓王孫說道:“將其餘人趕出城。”
謝開言察覺到卓王孫還站在了身後,伸手握住了他的劍尖,喝道:“還不快走!”
連城鎮殘留的二十三人醒悟過來,跌跌撞撞跑向城門,再也不敢回頭看一眼。
大門轟然緊閉,謝開言放開了劍尖,垂袖站立,不大一會,雪白的袖口便染上一層鮮紅。
卓王孫轉身,提劍走向府邸。
騎兵沒收到任何指令,不敢貿然行事,狠狠瞥了兩眼謝開言後,散開各行其是。
花雙蝶艱難起身,摸出手絹替謝開言包紮傷口,細細說道:“謝姑娘你太狠心了……在我們華朝刺殺貴族這是死罪……公子既然不願意為難你……就是想收你做婢女……你得好好侍奉他……不能再生事了……。”
謝開言聽後沉吟一下,道:“好,我願意入卓府為奴,償還契約。”
與其潛進汴陵讓外人懷疑,不如順理成章入駐卓府,從最底層開始。阿曼說的秘密、二皇子的下落、果子的去處……太多的事情召喚她前去處理。
連城鎮外的原野上。
二十三名子民相互攙扶,冒著瑟然冷風低頭走著。
謝照驅馬走近,詢問緣由。聽清楚一切後,他揚起馬鞭,就待向前奔去。一個老人拉住他的衣襟,苦苦哀求:“這位公子,鎮子已經沒了,不要再去送死。”
“是啊,謝姑娘好不容易救出我們……。”
“那個華朝使臣沒有殺謝姑娘的意思,我站在他對麵,看得最清楚……。”
“公子你就放心吧,她不會有事的,聽華朝人的語氣,是要她去卓府做奴婢……。”
其餘人七嘴八舌勸道。
一個怯怯的聲音響起:“哥哥,我冷……。”
謝照脫下外袍,裹住少年的身子,抱著他上了馬。他回頭看看遠方如巨人酣臥的古城,權衡一下,終於說道:“既然是她執意要救下你們,我就護送到底,讓你們有個安身之處。”
一行人跟隨在謝照馬後,抹去眼角的淚水,默默走向沙漠。
一隻孤寒的烏鴉啞聲飛向天空,謝開言抬頭看去,發覺殘陽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