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聰慧。”
卓王孫不動,謝開言坐在他對麵,靜靜觀察他的神情。
無奈卓王孫隻是冷淡。
謝開言拈起棋子,叮地一聲敲擊在石桌上,圍在黑子外圍。“昨晚那盞蘭花燈沒有任何異常,隻是點燃了杏香,讓公子再次熟悉下這種味道,順便讓你的肌膚感應香氣。我猜測,公子當是喜歡杏花,所以昨晚磨了一味青杏做藥引,摻雜在叢蘇子水裏,塗抹在棋子上。”
卓王孫看著她的臉,不說話。
謝開言又道:“公子生性謹慎,但待我親善。公子聞過那盞花燈後,見無異狀,第二天果然不再提防於我,對我如往常一樣。棋子蒙上叢蘇子水,在陽光下蒸發,形成無色無味的毒氣注入公子心肺間。公子隻聞到藥引中的杏花香,完全不運功抵製,因此隻能散了功坐在這裏,變成了我的人質。”
卓王孫突然說道:“奉茶,我口渴。”
謝開言微微歎氣,當真走入廳堂,沏了一盞綠茶給他。
卓王孫手都不抬,冷冷說道:“動不了。”
謝開言揭開茶盞杯口,送到他跟前。他一直冷冷瞧著她,動都不動。她緊抿住嘴,等了會,見他不妥協,無奈地吹了吹茶水,送到他嘴邊。
卓王孫端坐不動,抿了幾口茶。
突然遠處傳來一聲悶響,大地似乎抖了兩抖,緊接著,暗啞的響聲持續不斷從腳底湧起,像是四處開了火龍,呼啦啦地遊走,蜿蜒盤旋過後,又直奔城頭而去。
謝開言穩穩捧著杯盞,不受任何影響,侍奉卓王孫喝下半盞茶。
他的嘴唇由原先的淡紫逐漸轉為有些血色,臉色依然蒼白。
半晌,他才開口說道:“你算好了時間?”
“是。”
“準備了多久?”
“一個月。”
卓王孫似乎不以為忤,眼露笑意。“殿下卻準備了一年。”
謝開言抬頭:“我與太子殿下目的不一,他想奪城,鞏固邊防;我卻想退出,保護子民。出發點不同,得到的結果也就不同。”
卓王孫伸袖拂去石桌上的落花,道:“你果然聰明,看得比誰都通透。”
謝開言忙道:“不敢當。”
“你每日來我這裏學習,心裏卻盤算著時間?”
謝開言誠懇答道:“是。”
卓王孫凝視她的眼睛,不再言語。
謝開言知道他已經推斷出前因後果,當即不再隱瞞,直接說道:“天劫子藏書中有一本《北水經》,曾記載過‘秋水時至,百川灌海’,這個海,就是內陸海延澤。它從煉淵底發源,彙集了北疆所有支流,包括連城鎮外的那條西門河。”
按照水經集釋,每當十月二十七,便是水勢高漲之時。西門河聯通內陸水源,照樣上漲,直到今日巳時,已經達到潰堤的高度。
謝開言喚人準時炸開河岸口,放水灌入連城。連城由三座古城組成,地底均修建了引水溝渠,當水勢越來越快,越漲越高時,渠道無法承載,破損開來,將水流順勢導入鎮前護城河中。而鎮子裏的民眾就可以從溝渠撤退,安全躲過水患。
剛才那些悶響,就是地底水源蜿蜒奔騰的聲音。
謝開言聽著動靜,內心暗歎:一夜之間西門河變化如此神奇,古書誠不我欺。
卓王孫拈起一子,落在遠遠一角,清脆聲撞擊在石桌上,仍然那麼不緩不急。“聽說過左遷這個名字嗎?”
謝開言想了想,道:“左遷是兵部尚書之子,太子殿下的得力戰將。”
卓王孫冷淡道:“左遷隸屬於殿下,出了汴陵,可以不聽任何號令。此刻,他正在攻打一座虛城。不出一個時辰,他便會回到連城鎮。”
謝開言道:“公子在提醒我什麼?”
“左遷比閻海更加果斷。你可以偽造我的字跡,盜去令牌,喝令閻海不得即刻攻城,為連城子民的撤離爭取時間。隻是左遷一來,見你扣留住我,必定棄我不顧,下令破城。”
謝開言站起身,做了一個延請的姿勢:“請公子隨我上城頭。”
卓王孫靜坐不動,隻看著她。
謝開言低聲道:“得罪了,請公子忍耐一下。”說罷,使出五成內力攥緊他的手腕,將他帶離卓府。
卓王孫任由她拉住手,不緊不慢跟著她走,沿途都有驚慌失措的群眾,負責撤離的阿駐不斷在勸慰大家要冷靜。
卓王孫突然開口道:“他們可以走,你必須留下來。”
謝開言拉住他走向外城,頭也不回地說道:“那就要看公子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卓王孫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不禁微微一笑,沒有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