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2 / 2)

卓王孫坐在首位,盤踞一方,目光掃過謝開言背影,再投注到趙元寶臉上。

趙元寶侍立一旁,擦了擦汗。

趙老夫人屏退眾人,溫聲說道:“鄉野之地沒有珍稀佳肴,怠慢公子了。”並執起玉箸銀盞,親手替卓王孫布置了湯食。

卓王孫沉身坐在鏤刻楠木椅中,與桌案相差一尺,以冷淡的矜持拉開了公卿王侯與平凡人家之間的距離。他的衣飾采色是紫紅,袖口參差落出繁複紋飾,不需要開口說話,勃發的也是華貴氣質。趙老夫人見他穩坐不動,內心不斷猜測他的意圖。隻是躬身侍奉的趙元寶,還沒明白特使此行目的,臉上神色不由得越來越急。

岑寂中,戲台樂師拉開弦索胡琴,依依呀呀奏起了纏綿曲調。

謝開言坐了下來,安靜地聽著。院內無風,滿耳盡是奏樂,身後一如蕭索原野,沉寂得沒有一絲聲音。最終,還是趙老夫人咳嗽一下,緩緩說道:“卓公子既是拜壽而來,恐怕折殺老身了。”

卓王孫仍是正身端坐,冷淡道:“我已差人送來殿下賞賜的賀禮。”

趙老夫人連忙起身,道:“不敢當,老身受之有愧。”

卓王孫道:“不僅殿下有賞賜,宇文家大公子也托我送來賀禮。”

趙老夫人尋思他再說下去,汴陵三大家都會慶賀她的這次壽辰,手心滲出了點汗水,差點滑掉了杖拐。俗話說,不怕官隻怕管,卓王孫依次將太子、宇文澈一一抬出來,明為賀壽,實則是在敲擊一旁站得像彌勒佛的趙元寶。

趙元寶在文武百官中享有盛譽,因為他管理錢糧清清楚楚,不結黨隱私,為人至孝。在宇文家的福蔭下,太子府從來不曾為難他,哪怕後期他傾向於保皇一派。皇帝日漸蒼老昏聵,宮中帝製不興,他不滿太子府的權勢,辭官逃到巴圖鎮,開始囤積糧食。

卓王孫這次來,正是要置辦好他的事情,順便將他收回宇文家,歸太子府所用。老夫人已經明白卓王孫的意圖,趙元寶看到老夫人的眼色,也漸漸明白了過來。

卓王孫從袖中拿出宇文家大公子宇文澈的手諭及令牌,放置在桌上。趙元寶本是宇文家旁係,又親眼見到宇文澈諭令,心知抵抗不了太子府的籠絡,不禁歎道:“卓公子有所不知,太子委我重任是假,不過念在我在朝野中有點薄名,希望我回去複職,借此樹立起愛賢惜才的大旗,使更多朝官紛紛拜服在門下。”

涉及太子府隱秘,卓王孫不置可否,隻冷淡道:“噤聲。”

冰涼嗓音落在席間,如同罩了一層銀霜。趙元寶退到一旁,趙老夫人連忙拿起諭令,說道:“請公子放心,這樁差事老身替不孝子應允了。”

卓王孫起身準備離去。

趙老夫人又恭聲挽留卓王孫進宴,並吩咐趙元寶速去置辦禮品,回贈給太子府及宇文家。

卓王孫遊目一側,看到謝開言仍然靜坐在戲台前,想了想,站在了雕花欄杆之旁。

戲台上,白衣素裹的女旦拂動長長水袖,拖曳至麵頰上,如紛飛的雪花散開,震得點翠金鈿翹起蝴蝶翅,簌簌地輕響。青黛勾勒的鳳目中,似乎有點點水光浮現。

胡琴弦索哀怨,她的神情悲憐。

謝開言出神地看著她,仔細端詳著那張濃墨重彩的臉。

女旦輕啟柔美唱腔,唱著一曲改良後的散劇摘錦,訴說著斷橋邊的故事,引人遐想。她唱道:

看湖亭青山,看修梁寒影,不過這般付與流年鶴唳,驚碎瓊玉將闌幹拍遍。

歎南翎金羽,空韶華十年,離披淒淒霜草,滿台烏衣殘似雪。

那斷橋雖好,奈何相逢不占先,黛娥鎖清怨,賞花人兒,點檢今無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