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就在一老一少的目光相觸的那一瞬間,隻覺周邊的空氣仿佛凝滯起來,時間似要永遠定格在這一刻般,天地間,相望的二人,眼裏除了彼此之外,仿佛再也容得第二個人。
時隔一世,猛然看見鬢間華發漸增的外祖母,蘇綰卿的心裏一時間說不出是什麼樣的感覺。可謂是百感交集,卻又莫名的酸楚。
蘇綰卿就那麼愣怔般的站在門口,麵上的表情似悲似喜,卻又充滿愧意。外麵的陽光透過屋簷鋪灑在她的身上,為她本就精致的妝容渡上一層淡薄而朦朧的光芒,將她整個人襯得愈發顯得飄渺而不真實起來。
“外祖母!”
不過簡簡單單的三個字,蘇綰卿卻覺得喉嚨好似被人用手緊緊的掐住了般,幾乎費盡她全身的氣力,這才沙啞著嗓音喚了出來。
眼底似有氤氳泛起,卻又被她強迫性的壓製下去。
蘇綰卿心裏十分明白,因著自己的母親乃是顧家長女的緣故,還未嫁到蘇家的時候,在顧家也是頗為得寵的。況且又是外祖母與外祖父的第一個孩子,自是被珍之重之的嗬護著長大的。
隻可惜,命運多舛!年紀輕輕,卻隻留下一女,便撒手離世!
這個年代,人們對於血脈的延續格外的看重。而顧老夫人,在經曆了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慘境之後,出於對大女兒的愛重與愧疚,隻得將對大女兒的那份看重逐漸轉移到外孫女蘇綰卿的身上。畢竟,蘇綰卿乃是蘇顧氏逝去之後,留在這世上唯一的一支血脈了。
所以,不管出於何故,老夫人對蘇綰卿,隻會愛護有加,有增不減!
時過境遷,時空轉換!也正是明白了外祖母的那份拳拳之心,蘇綰卿才會為自己逐漸疏遠老夫人的愚蠢作為感到更加的羞恥和愧疚。
況且,如果命運依照前世的齒輪軸轉的話,老夫人的身體此刻恐怕已經出現了一些不好的征兆了。
所以,為了不讓老夫人替自己擔憂,蘇綰卿不敢表露出任何惶惶、委屈等不好的負麵情緒。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也不知過了多久,見老夫人愣怔般僵硬的坐在上首的座位上,麵對外孫女的呼喚,竟似不聞一般,圓睜著一雙曆經歲月滄桑的眼眸,就那麼愣怔般的直盯蘇綰卿看。
就在這時,一道如泉水叮咚般好聽的嗓音適時的打斷了沉浸在驟然見麵而驚愕的二人當中。
隻聽那道好聽的女音掩唇嬌笑道:“哎喲,這就是老夫人時常掛在嘴邊念叨的那個外孫女吧?”這邊說著,卻還不忘仔細的打量起蘇綰卿來,似認可般的點頭讚道:“也難怪老夫人一直念念不忘,果然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胚子呢!別說老夫人,就連我見了,心裏都恨不得好好的藏在家裏不讓出來起來才好呢!”
整個京城都知道蘇綰卿生性涼薄,乃是刻意疏遠外家!可是,叫她這一說,反倒成了顧老夫人怕人搶了心頭好,這才故意將外孫女藏起來,不讓見人似的!
那初見時,驟然升起的幾分尷尬,被她這麼一打岔,氣氛倒也鬆快了很多!
聽她這麼說,蘇綰卿也不由將目光朝那婦人身上看去。隻見那婦人穿著一件正紅色繡鬆鶴文對襟褙子,淺紅色繡紫色寶相花細褶裙,頭上梳著圓月髻,烏壓壓的發髻上插著幾支翡翠鑲嵌紅寶石圓頭簪子,脖子上帶著一個鑲五彩寶石的瓔珞圈,潔白的手腕上套著四個上好的羊脂白玉鐲子,這通身的氣派,竟有幾分官夫人才有的做派。
這會兒子,顧老夫人倒也從驟然見到蘇綰卿的驚喜中緩過神兒來,不由指著那位開口的貴婦人說道:“瞧你這張小嘴,果然是個厲害的!也難怪孫家上下,會被你治的服服帖帖。”顧老夫人這邊說著,還不忘對著蘇綰卿解釋道:“這是布政使司孫家的當家夫人,還不上前見禮!”
聞此,蘇綰卿心頭不由得升起一絲詫異。可是,見外祖母與其說話語氣甚是熟稔的樣子,恐怕兩家也是常有來往的!
蘇綰卿心思微轉,隨即便又斂去那驟然泛起的一絲疑惑,順著顧老夫人的話,恭恭敬敬的對著孫夫人斂衽一禮,道:“侄女綰卿,給孫伯母請安!”
既然顧老夫人都那般為她介紹,蘇綰卿也不是沒眼色的,自稱侄女,倒也不算唐突。
果然,聽見她的稱呼之後,孫夫人的眼底讚賞更濃!不由朝她招手,一臉和藹的笑道:“果然是個心思通透的!來來來,好孩子,快到伯母身邊來,也叫伯母好生看看,能叫老夫人那般念念不忘的,到底是個怎樣玲瓏心肝人兒。”
蘇綰卿也不是那矯情之人,順著孫夫人的話,徒步來到她的跟前,站穩身子之後,任由孫夫人一臉笑意的在她身上肆意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