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墓俠影(十七)(2 / 2)

“他並非用筆,而是用心——畫這畫的應當是個十分傾慕七巧的男子吧。”

青離愣住了。那一瞬間竟覺物換星移,如莊周夢蝶,分不清自己是在明朝還是五代,這墓穴到底是客鄉還是歸宿,對麵的人是沈雲舒還是作畫的無名氏。

良久,她才吐出一句:“那你覺得樊七巧喜歡他麼?”

雲舒重重地點頭。

“為何?”

“因為她留‘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啊。”

青離幾乎站立不穩,原來五百年前的故事,與五百年後,並無二致……

錦瑟此詩,是墓主人的結局。

坐有傾城之富、四海聲名,卻無法牽起一個窮畫家的手……

也許,是不想一輩子欺騙心愛的人;也許,情永遠難比金堅,她信不過他;也許……

沒人知道究竟為了什麼。

隻知道,她曾經在乎,但最終沒有選擇。

放手那一聲,是藍田玉碎,是鮫人夜哭,是一句幽幽的歎:惘然。

等等,畫師?

那話本故事上,好似提到過一個畫師!

樊七巧這種女人,在後世被人塗汙抹穢,簡直是一定的。可希望造謠者還能有那麼一點點職業精神——起碼存在過的人物要用真名啊!

於是青離急切地問道:“天翔,那個故事上的第一個人,咳,就是那個畫師,叫什麼?”

“哦,金深然。”天翔不經意地答道,“怎麼問這個?”

所謂醍醐灌頂,就是這種感覺吧。

猜,對了!

窗,開了……

外麵的世界,這時正豔陽高照,碧空如洗。

三個人就那樣不管什麼嫌疑避諱、橫七豎八地躺在了一起,手裏扭著石縫裏生出來的小草,麵對藍汪汪的天空,瀕死的魚般大口吞吐著墓穴外的空氣。

“居然有這個?”雲舒歇了許久,終於有力氣坐起來說話了,笑著扯過手邊一叢開小白花的紫色漿果來。

青離看那漿果,一顆果實還沒小指甲大,卻有四五個連成一串,未熟時是青色,熟了便變成深紫,如縮微的葡萄一般,不由也笑了:“這個東西我小時都叫它‘天天’。常常和一群小孩子漫山遍野地去尋,隻是大了,似乎就再未見過。”

“人家好好長著,哪裏就不見了?是因為你再沒那個心罷了。”雲舒一邊舔嘴咂舌,一邊拉過那枝蔓來,分給天翔和青離。

這無意的一句,卻聽得青離愣愣的。

不錯,人生不見的很多東西,都隻是因為不見了赤子之心罷了。

半晌,她笑著站起,立在他們剛才爬上來的頂洞旁邊,往下看去。

方才,當那三個字被同時推進後,整個墓穴晃了幾晃,土石撲簌簌地落下,墓頂吱呀呀地分開,藍天彌散開來,並最終定格成小小的四方。

現在從這個窗口看去,正好可以看到角落中樊七巧的骸骨,或者不如說,樊七巧死時,原本是選好了角度,正好能目不轉睛地盯著天窗。

她坐在幽暗的角落,把自己關進金珠的樊籠,卻還是依然在仰望自由麼?

青離忍不住用一隻髒兮兮的手拈起一顆“天天”,另一隻手擺了半個喇叭形在嘴邊,衝著下麵大喊:“不跟你換!就不跟你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