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陛下重宰相之權,正中書之體,凡內批必經由中書、樞密院,如先朝故事,則天下幸甚、宗社幸甚。”
這篇策論的核心意思是說國家的執政權歸於宰相,因為宰相代表著“公道”,君主雖身份尊貴地位崇高,卻不可侵宰相之權。這也是時人的共識:君主當垂拱於治,以執政權付宰相,以監察權付台諫。
揉了揉手腕,稍稍活動著,沈睿暗自歎息,這文言文美則美矣,實在太過僻拗文縐,遠不如白話文灑脫自在,就便是抄寫,仍覺別扭。這麼一篇策論,依他看來無非十字以概:理想很豐滿,現實太骨感。當今皇帝,絕對是對權利控製欲達到頂點的君主,皇帝的意誌便是朝廷的意誌,所謂三省六部,所謂都察禦史,盡是體現皇帝意誌的權力機構、門下走狗。誠然,鼎豐帝勵精圖誌、銳意改革,乃是一代英武明君。君臣之道,恩義為報,君上強勢了,臣下自然弱勢,否則定然失勢。就當為老辛同學搖旗呐喊申苦訴冤了吧,那是個值得尊重的小老頭,雖然不老。
稍作休息,拉過一張紙,寫下《教戰守策》這四個字,繼續抄襲這項並不偉大且枯燥乏味的工作:
“夫當今生民之患,果安在哉?在於知安而不知危,能逸而不能勞。此其患不見於今,而將見於他日。今不為之計,其後將有所不可救者。
昔者太宗知兵之不可去也是故天下雖平,不敢忘戰。
秋冬之隙,致民田獵以講武,教人以坐作進退之方,使其耳目習於鍾鼓旌旗之間而不亂,使其心誌安於斬刈殺伐之際而不懾。是以雖有盜賊之變,而民不至於驚潰。及至後世,用迂腐之議,以去兵為王者之盛節,天下既定,則卷甲而藏之。數十年之後,甲兵頓弊,而人民日以安於佚樂,卒有盜賊之警,則相與恐懼訛言,不戰而走。先隋開元、天寶之際,天下豈不大治?惟其民安於太平之樂,豢於遊戲酒食之間,其剛心勇氣,銷耗鈍眊,痿撅而不複振。是以區區一祿出一出而乘之,四方之民,獸奔鳥竄,乞為囚虜之不暇,天下分裂,而隋室固以微矣。
蓋嚐試論之:天下之勢,譬如一身。王公貴人所以養其身者,豈不至哉?而其平居常苦於多疾。至於農夫小民,終歲勤苦,而未嚐告病,此其何故也?夫風雨、霜露、寒暑之變,此疾之所由生也??
??戰者,必然之勢也。不先於我,則先於彼。不出於西,則出於北。所不可失者,有遲速遠近,而要以不能免也。天下苟不免於用兵,而用之不以漸??”
這篇文章可就言辭犀利了,其中假前隋安祿山之變致隋室傾危寓本朝乾康之恥,諷當今世人居安不思危能逸不能勞之實,揭時局歌舞升平海晏河清之華衣,針貶時弊,直擊要害,剖析當今天下之戰勢,慷慨陳詞,振臂高呼??呃,還是在為老辛同學討公道。
關於時局,關於戰勢,於沈睿而言,有著多了千年的文化進程認知,自然是看的透徹些。弱國無外交,落後就要挨打,古今中外,莫不如是。而一個強盛的國家必然是建立在有強大武裝力量基礎之上,而藏兵於民乃至戰時全民皆兵全民可兵,絕對是冷兵器時代可用之策。他是反戰的,戰火紛飛,餓殍遍野,兵荒馬亂,生靈塗炭,戰火終究會成戰禍,最無辜無助的還是平民百姓。隻是,天下無戰,世界和平,建立烏托邦大陸,隻能是意淫。有人的地方就有紛爭,一個國家終究是一個個人構建而成,當權者的意誌堅定著國勢走向。每個個體的思想觀念不同,每個國家的治國策略自也不同,你不犯人,並非人就不犯你。不侵犯他國,但也莫讓他國侵略。拋出這些觀點,或是求個心安,畢竟,生活在這個國度,真正到了國家麵臨覆滅之際,要麼奮起抗爭,要麼降服順從。隻是,“亡國奴”這三個字著實難聽,警覺之,避免之。
寫完最後一個字,如釋重負,科舉呀科舉,人皆向往之,人皆厭惡之。
鑼聲響起,仍是董德元率先交卷。沈睿撣了撣衣衫,環顧四周,嘀咕著說了聲:“bye bye了您啦??”
雨絲飄飛,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泥土清香,樹枝抽芽的幽香。春天,總是充滿著活力與希望,叫人心生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