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赦血華章 赤升石蒜花(1 / 3)

骨節輕響一聲,是震天撼地的浩瀚偉力,光與暗臣服於那彎曲起來的環扣手指之內,如不能掙脫束縛的龍與麒,被局限在那無限渺小的一個渾圓領域。

“負嶽扛群峰,山鬼幾骨擔。”惡人蛄還記得,自己以一息濁化之術,修煉出這具脆弱肉身時,螻皇曾說過的那段話——那段不斷被螻皇提起的話!

吾蟲荒一族,乃魔執起源,以意承念而憑己力丈量百域,破有無,碎虛空,貫天地,握日月,由此何物不可碎,何生不可死,何敵不可破!

“轟鳴——”不是鍛身根骨的負嶽擔山之法,而是煉心叩念的山鬼骨擔之術,惡人蛄的拳麵微沉,宛若重達萬萬鈞的鐵錘,壓迫著落下刖斬來的蒼羅章墜落,直貫天地的力量在拳與劍之間,驟然爆發,劇烈升華,湧起了能夠連接上蒼與幽冥的渾濁氣柱,也奏響了那猶如萬龍之王朝向宿敵咆哮的恨然之音!

身後繽紛瑰麗的淺紫花瓣漩渦,在破碎、離亂、凋零、成泥,它們在天地之間亙古存在的巨大空隙裏疾飛瞬逝,鋒利如迸射出去的刀劍碎片,妖惡若撕裂山海的巨大孽獸,它們已經不再是那些脆弱不堪的植物殘骸,而是能夠令任何接觸到它們所賦力道的存在,都變得比它們本身還要脆弱上千萬倍的猙獰兵器。

橫刀,指拈,緋玉紋飾停滯——惡人蛄的上半身,還保持著將蒼羅章砸入地麵的微曲形態,但是他的另一隻手,卻是高高地探出了三根手指,在炎狐雕刹那劈出的刀刃上,捏出了三抹可以令萬物靜止的清晰指印。

快得匪夷所思,快得匪夷所思,惡人蛄的腳尖不知在何時找到了發力支點,居然在他所踏浩渺大地,裂開那塊由他一拳砸出的無限深坑之後,在虛無空處躍出了宛若蒼猿掠枝一般的靈動疾快!

落下刖被他手中那柄不肯放棄的蒼羅章,給帶向了隻能不斷墜落的無底深坑之中,而炎狐雕卻被那痕為惡人蛄所捏的緋玉橫刀,給帶向了將觸圓滿盈月的高空。

“你身上的味道……是你啊,始朱,最喜歡自減身價的不死太凰,總是不肯老實待在墨宸海的急先鋒,一直摻和著渺小人類國家戰爭的幕後黑手,以及——惡者這一生的宿敵!”

微弱稀薄的空氣,在夜色裏流淌成無力的風,直踏虛空而上衝暗穹的惡人蛄,他那雙隻暈出半邊硯色的眸眼,終於在清冽月光的照射下,看清了聳立在炎狐雕領口處的血紅領羽,那是不死太凰身上的,專門用來庇護不滅魂魄的靈物,它們表麵噴湧而出的刺鼻腥臭,在提醒惡人蛄,這些血羽曾屬於他的宿敵——緋裳神祇·始朱。

而今,這些對一位不死太凰來說,該是至關重要的血羽,卻成為了炎狐雕衣服上可有可無的裝飾品!

“沒錯,確實是吾——將己之魂魄,從太凰本體剝離而出,注入了這具血統卑劣的肉身之中。”

“你和血統低劣的混血兒,互換了軀體?確實是隻有你這個瘋子,才會做出來的傻事。”

“縱使太凰本體再怎麼強大,吾也會受限於那不可破開斷空範疇的禁忌,為了不引來天地劫難而強壓自身修為——然而,現在不一樣了,這具身軀所流淌的血脈,實在太過斑駁,常常讓吾感覺力不從心,但是卻有一個好處,無論如何都還是處於斷空境界的。”

“真是愚蠢,既然都有了放棄太凰身份的覺悟,怎麼還會懼怕天地劫難的吞噬,通過自己本體對斷空極限的突破,而直接引發禁忌,來毀滅整個兌澤脈,這樣不是更好嗎?還是說,你心底還有著那個不切實際的奢望,想要再把自己的魂魄,給移植回去?”

“汝倒是提出了一個不錯的想法,可惜漏洞實在太多——吾不相信有著多位純血蟲荒坐鎮的兌澤脈,居然會沒有對抗天地劫難吞噬的法子。”

“那樣的法子,犧牲太大,代價也太大!”心頭倏然一動,惡人蛄終於想清楚了,炎狐雕為什麼不犧牲自身,在兌澤脈所處的領域,引來天地劫難的吞噬——因為,很有可能,這次來的不死太凰,不僅是始朱這一個。

而是像八千多年前,三代腐古降生時那樣,墨宸海啟殿門扉,群群不死太凰幻化神祇之形,至此假世的那一片縹緲竹林。

節節環扣的蒼白手指,透明得可以清晰辨別出青碧血管的單薄肌膚,它們共同合作著,團結為一隻鼓足力氣的拳頭。

手握日月的真正意義是什麼?是遮日障月,以罪孽的魔掌,蒙蔽住所有的光;還是納取精華,從日月之中,萃取出無窮無盡的浩瀚力量。

暗夜之中高懸的月,它並沒有顯現出宛若蒼藍荊棘般的斑駁色彩,而是泛起了白得耀眼的光暈,使得表麵那由天隕衝擊而成的無數坑窪,在被月光照射的所有生物眼中,逐步地清晰、放大!

倏然,那清冽似水的月輪不見了,天地之間唯有烏蒙黑暗,可那些已經陷入了生死之戰的異世存在,縱使他們看不清敵人的形體,也要傾盡自己全部的力量,發出那足以毀天滅地的致命一擊。

月輪又出現了,被惡人蛄捏握在攏實的拳頭中,卻還有微弱的皓光,自他的細窄指縫間露出——如冰如雪如水幻,被捏握住的皎潔月輪,在惡人蛄的拳頭,轟中炎狐雕胸口的那一瞬間,崩壞、粉碎、流華、無限,由此而宣泄出來的恐怖力量,是不可匹敵的浩然之光,貫透天地間堆積起來的那一層深厚黑暗,將之泯滅成光明降世前一刹的完美陪襯!

捏住緋玉紋飾橫刀的三指猝然扭轉,如同誘引遊人進入歧途的幽異燈籠,隨著惡人蛄的眉頭輕皺,而操縱著指間所拈的輕薄鋒刃,抹向了炎狐雕微凸的喉部。

然而,不等那唐突扭轉的橫刀,在皓光乍現的瞬間,斬向自己的喉嚨,以始朱的魂魄,來操控這具身軀的炎狐雕,他的手緊緊攥住了修長刀刃,殷紅之中斑駁著璀璨金粒的血,自被橫刀割裂的肌膚創口處緩慢流出,淌過了整柄橫刀,將其上鑲嵌著的緋玉紋飾,染得更深更紅!

“汝還是那麼喜好,直攻敵人的要害之處。”握在橫刀柄部的手猛然扭轉,掌心摩擦著刀柄上纏繞的緋繩,隨之旋起的刀鋒,惡人蛄捏刃的三指劇烈對抗,伴隨著那些在惡人蛄指肚表麵璀璨迸濺的一連串金黃火紅,而掙脫了掙脫束縛的壯舉。

“汝,該得到自己一直渴望的東西了。”借著收回橫刀的力道,與惡人蛄迅速拉開距離,炎狐雕略微低頭俯看著腳下,那遙不可及的無盡深坑,他翹起稍有僵硬的嘴角,臉上露出了虛假的笑容。

緋玉飾,橫刀墜,之前將落下刖吞噬進去的莫測深坑之中,掠起了一柄經曆過曲折曆程的漆藍新劍,它如同暗夜中最為華麗的那一抹長尾隕星,擊中、貫穿了炎狐雕放手投下的緋玉紋飾橫刀。

“赦血華章——”蒼勁有力的四個字,宛若厚重磐岩般推動著空氣,將之壓縮成竭力反彈的狀態,斜戴著素瓷般若鬼麵具的少年人,他的發絲已經不再是如雪無瑕,而是沾蘸了些許銀灰與暗血,變成了三色係的風格。

緋玉紋飾的鋒利橫刀,在將它貫穿的蒼羅章刃身之上,化作了不斷翻湧燃燒的絳紅火焰,顯現出一股黏稠得近似於液態的詭異狀態,將那本漆了新藍顏料的蒼羅章,給變換成了血腥罪孽的深紅色調。

新的劍,新的顏色,那是罪孽如火紅石蒜花的光調,環繞在劍刃周圍的細微鐵刺,衍生出宛若纖長花瓣糾纏在一起的詭異形體,被環繞其中的新劍,鋒鍔緋紅滲血,猶如禿鷲啃食新鮮屍骸的角喙,殷朱格調的修長刃身,是蒼鶚捕捉獵物時所露眼神那般的尖銳狠辣——這柄終於能顯現出罪孽之身的魔劍,它的是以蒼羅章的毀滅為新生,得獲了“赦血華章”之名的猙獰武器。

玫瑰紅的劍尖,撞擊在惡人蛄的胸膛之上,精致璀璨的火花,宛若乍破的銀瓶碎屑,在惡人蛄這堅不可摧的軀體表麵飛濺,綻放出象征赦血華章敗遜的微光。

貫穿不了的胸膛,與那指間足以貫透日月的可怖力量,讓惡人蛄站在了那穩勝的山巔上,他一手握住炎狐雕轟來的直拳,另一隻手伸出兩指夾住了抵在自己胸前的赦血華章,那雙唯有半輪硯色滾湧沸騰的眼眸,盡是蔑視一切的崢嶸傲意!

“原來這所謂的赦血華章,也要不了惡者的性命。”握著炎狐雕的拳頭,沉勁墜於肘腕,將之一寸一寸地緩慢地壓了的下去,而那痕抵在自己胸膛上的玫瑰紅劍尖,也被惡人蛄用兩指一點一點地外移了出去——惡人蛄格外地喜歡,這種能夠給予敵人壓迫感的緩慢反擊,因為他覺得這種近似於奇跡出現的反轉,更能讓自己感受到生活中,那為數不多的愉悅。

“這並非是誅殺汝的利器,而是禁錮汝的刑具!”靜立在虛空之中的炎狐雕,他咬牙忍受著自己拳頭,被惡人蛄握捏著的劇烈痛楚,滴縷汗水順著那張麵容猙獰的臉滑了下來,這具移植了真正不死太凰魂魄的身軀,正因為承受不住敵人所施加的壓迫之力,而緩慢地跪下了膝蓋。

所以,惡人蛄並沒有看向,身體已經屈服了的炎狐雕,而是看向不知道壓迫為何物,眼中依舊帶著盈盈笑意的落下刖。

有些翹起的幹枯死皮,在蒼白失色的嘴唇上,將被剝離而不得脫落,唯有那由落下刖所操控著的一開一合,在向惡人蛄傳遞真正有用的信息。

你要“死”了——這是無聲的宣告,卻激發了這世間,最為詭異邪惡的景象。

絢爛到極致的罪孽緋華,在赦血華章劍刃周圍湧動的細碎鐵屑表麵,展現出明耀得足以讓人暫時失明的亮光,逐步下墜流瀉成細沙的累累白骨,掛在介於荊棘與羽翼之間的朱豔劍刃之上,還有拖著無數汙濁繃帶的展翅鳥獸,瞳孔中宣泄著赤金流焰,在劍脊線上起伏升翔,朝著神情錯愕的惡人蛄猛然撲去!

不死太凰與亙古蟲荒,它們是天生的宿敵,在自然的規則之中,羽族可以輕易吞食蟲族,但在違逆規則的異世之中,卻是蟲荒能夠碾壓太凰——而這也造成了,不死太凰與亙古蟲荒兩族,能夠互相克製對方力量的天賦,這使得兩族之間的戰爭一直保持在動態的平衡上,唯一可以打破這動態平衡的,便隻有絕對的數量,以及天壤之別的強弱!

展開光炎雙翼的鳥獸,是腐朽得隻剩下累累白骨的不死太凰,無數被赤金烈血所玷汙的繃帶,纏繞在它的骨架之中,飄蕩著數不清的頭尾。

這自赦血華章劍身上誕生的邪鳥,它撲打在惡人蛄的臉上,相對正常的太凰身軀來說,是格外渺小的身軀,其實隻有人臉大小,但是身挾著詭異色彩的它,卻能讓遭受攻擊的惡人蛄,做不出任何的反抗。

因為,此時的惡人蛄,他在想:需要自己犧牲的時候,到了嗎?

天地不靜,唯有自己的識念陷入寂滅,被詭異邪鳥遮擋了視線的惡人蛄,他沒有鬆開自己握住始朱拳頭的那隻手,更沒有讓指間所夾的赦血華章再次觸碰自己的身軀,可是他卻再也沒有任何的動作了。

需要反抗嗎?

對亙古蟲荒有著特殊克製之力的太凰血液,將惡人蛄的麵容腐蝕得滋滋作響,可就算是這樣,體內暗蘊力量已經被刺激得翻騰湧覆的惡人蛄,還是沒有將這些力量外放於天地之中。

我的犧牲,是為了三代腐古的覺醒,可是——我真的願意就這樣犧牲嗎?

還沒有殺夠那些讓自己厭惡的不死太凰,更沒有對得起自己因過度殺伐,而獲得的惡人之名——我真的甘心就這麼犧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