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剖龍取膽 一挑諸神怒(3 / 3)

最初的亙古蟲荒,是受到那天生天養的“肆靈”——腐古、言蝸、黛仞、螻皇,其本體的氣息所同化,而成長起來的一種符合天地之道的自然生靈。

它們將自己的與生俱來的,天授的技巧與感悟——世間最頂尖的斷空境界,以血脈流傳的方式,銘刻在後代的靈魂深處,令它們的子孫不需要自行感悟,就可以通過那些刻入骨子裏的前人記憶,而體悟到何為“斷空”。

不死太凰,無色龍虺,亙古蟲荒,三族皆是如此,也正因為這樣,三族的純正後代,才會在一降世,就擁有令天地震動的體魄與力量,就體悟了那能夠操縱萬千事物的偉大境界——體魄與力量,源自於己之父母對生命的創造與孕育;而境界之說,卻是來自於太古時代就被祖先們所感悟的戰鬥回憶。

玄歲就是靠著自己血脈中傳承的始祖回憶,才能以混血之軀,迅速躋身於象征世間頂峰戰力的斷空境界。

境界,僅是技巧。

每一個境界,都並非是終有巔峰的陡峭高山,而是無窮無盡的浩瀚海洋,任何一點起伏的波瀾,都有可能造成毀滅萬物的驚濤駭浪。

境界本身沒有高低,有的隻是對其所容納存在的模糊評價,與某些強大種族,想當然的自行判斷,而劃分出的上下罷了。

修至更圓滿的地步,或許凝脈也能勝過斷空!

更何況,世間多得的是橫跨數重境界,還未曾將其中奧妙融會貫通,就直入斷空的輕狂存在——不死太凰、無色龍虺、亙古蟲荒等三族皆是如此,神魔仙三道修者亦是如此。

玄歲與夕痕,言燼·首與昭雪,更是如此。

槍貫硬骨,血肉模糊,玄歲晃動旗槍杆身,將夕痕腰前的創口開拓得更大,她則趁勢收杆回槍,以保留實力,來保護她身前所縛的炎祈,與緊跟她步伐的青粿。

力量源自體魄,是一切根基;境界源自感悟,是操縱技巧。

一個人縱使有萬鈞之力,若是不知道如何將力道全數釋放出來,他的拳頭隻會輕飄飄的沒有力氣,根本不可能做到力抗巨鼎的霸氣。

而玄歲便是與此相差不多,她有尚待發掘的未盡潛力,有著可搬山填海的強悍體魄,有著不可動搖的絕世根基,更有著與生俱來的境界感悟。

可是,她卻還不會將自己的力量全部釋放,因為她雖然學會了技巧,卻沒有使用技巧的經驗,更別提在對“技巧”的一次次運用中,找到最適合自己發揮力量的那個度了。

所以,玄歲她隻能等、隻能戰、隻能逃,直到她自己徹底領悟到“技巧”的最佳使用方法的時候,玄歲她才會真正無所顧忌的出手。

現在的她,仍需忍耐!

勾掛著細碎血肉的尺長槍刃,在貫穿過夕痕的臃腫身體之後,在暗淡無光的天地間,發出極度灼眼的白耀之芒。

破碎的肝膽髒腑,自暗紫紅色的肉質裂縫裏溢出鮮血,滴滴答答地滑過白中帶黃的厚重脂肪,夕痕宛若一頭被剖腹取膽的惡龍,被玄歲用丈八旗槍推抵得後退了一路。

倏然,無數枚緋紅羽表,嵌有金眼紋的厚長鳳凰翎,在漫天飄落,鋪成了一圈圈螺旋形的下移通道。

墨宸海開,群群不死太凰,終現!

玄歲沒由來地感到一陣焦急,她這暫時受損的心境,直接導致自己那原本便不是自行感悟來的斷空境,略有跌陷之勢,以至於使得她握住生鐵包漿槍杆的手稍微一鬆。

心損即是跌境——而在修道者的戰場之上,跌境即是變弱的前兆,亦是陷入敗亡的,不可或缺的一個環節。

她不認輸,也不服氣!

用力握緊槍杆,順著夕痕腰上血肉模糊的貫穿傷口,猛然一扭轉槍刃,玄歲將自己陷入敵人身軀之中的丈八旗槍盡數拔回,她抬頭仰望暗色天空中,不斷飄蕩卻不下落的緋紅羽毛,那精致玲瓏的赤黑虹膜,瞬間被濃烈戰意給燃燒成了剔透的真紅顏料!

前方有龍臥山,那便剖腹取膽;上蒼有神占據,那便一挑諸怒!

橫槍一掃,極度寫意地將受創的夕痕輕然磕飛,玄歲的瞳孔之中無喜無悲,她手掌正心所攥握的那杆丈八旗槍,宛若一撇濃重暈澀的墨毫,犀利筆鋒直指天上那自詡“諸神”的群群不死太凰!

剖龍取膽,一挑諸神怒!

槍起,人無,氣勢存——將炎祈綁縛在自己胸前的玄歲,她暫時顧不上身後緊跟的青粿,她的反射神經在完美地傳遞著外界信息,使得她能夠更好地挽出一挑挑有如油花炸裂的燈燭式槍花。

血流出,血飛揚,點滴血珠晶瑩,一潑撇的血灘剔透,玄歲在燃燒,她手中的丈八旗槍也在燃燒,那長達尺餘的鍍金槍刃尖菱似燭,吞吐不定的璀璨罡煞猶如天上火曜——主攻伐,興戰事,生壯烈,死安定!

無可匹敵,又或者自認為無敵。

玄歲知道自己已經產生了這一種錯覺,這也是是帝魁之皇·昭雪所有的一種錯覺——他們的手中一旦握住某種特殊的事物,那麼他們本身就就是敢於橫推諸世天下敵的最強存在!

血,自大絳緋金的鳳凰翎上滑落,玄歲知道這不是僅僅是自己一個人的功勞,更多的還是要歸功於真正直麵群群不死太凰的昭雪,而非是自己用丈八旗槍破損這些詭異鳳凰翎的行為。

無人無獸無神魔,世間何止羽為敵?

鍍上了那層暗金塗料的槍刃旋轉起來了,那銳不可當的尖鋒,自緋金鳳凰翎的堅韌羽根處破開,一路向上分裂起無數的分支羽絨。

玄歲拄槍落地,讓青粿又能看到自己的背影,進而緊跟著自己,她現在所穿的那件樸素白衣裙,已是鮮紅血染,汙濁不堪的紫黑結痂,在衣裳表麵虯結——這裏有敵人的血,也有帝魁之皇·昭雪的血。

遠在天穹之上,暗淡無光的空虛所在,墨宸成海的偌大建築群,倒掛在濃厚氤氳的雲霧下端,昭雪遵守著這個世界的規則,將自己的身軀徹底傾倒,變成了頭下腳上,卻最為適合在墨宸海行走的姿態。

一手同握日月,致使天地無光,昭雪信步走在墨玉堆砌的城牆之下,光耀灼紅的日輪,與淺瑩浩瀚的盈月,在他掌心內相互交替遮掩,似有一股兩儀共生的無匹力量愈發強大,宛若不斷上漲的浪潮般越來越強。

聲勢浩大,氣度雄廣,昭雪的身軀在邁步的過程中逐漸高大起來,被疾射鳳翎所割裂出來的飛濺血滴,自他衣衫破碎的創口處流出,但是這根本不影響他的形象,在群群不死太凰眼中,轉變成腰及君山、身軀頂天立地的魁梧巨人。

手中所提的,是一抹蒼色白霜,昭雪以這犀利非常的冰棱為劍,隨己心意地勾畫幾劍,便能從一頭不死太凰的本體上,拉扯下幾片厚重羽毛。

其實昭雪他並不算是很強,甚至僅是未到綻靈的孤弦境,可是他就是有著一種極度盲目的自信,使得他催發出自己那暫時無法挖掘到盡頭的潛力,到達了那種強大得可以擊敗群群皆是斷空境界的不死太凰的地步。

暗淡皆為夜,隻因天地之光,在吾手心藏——這是一種宛若酒肉在腸道中穿梭滑墜的愉悅,昭雪走在自己創造出來的“夜路”之上,他身如詭異浮屠雕鏤萬千神魔征戰的壁畫,比之通天的大嶽頂峰更高數千仞,他殘流出來的飛血,應著自己手中那輪濁汙自燃的大赤日盤,與那充斥了浩瀚靈力的坑窪滿月相互遠離,讓日光與月光彼此遮掩阻擋,讓這片天地來一場無妨的血雨腥風。

昭雪的皮囊已經千瘡百孔,可是他停不下自己的腳步,因為他是阻擋群群不死太凰的唯一屏障,而且他還張狂囂猖得想要見識到,每一頭不死太凰所獨有的斷空境界——他沒有悲天憫人的慈者心腸,唯有以殺止殺、憑戰養戰!

什麼是斷空?斬源去始,即是斷空!

所以昭雪放下了,他不會再在乎自己是不是一個渺小的人類,更不會在乎不死太凰與生俱來的強大,他隻是放不下自己尚且年幼的兒女,所以他執著於這一場注定無歸卻不能過早敗亡的戰鬥。

一抬手,起冰棱,便是無上霜寒,凍裂了頭頂地那一片宛若鋼鐵穹窿的天空,昭雪抬頭望著那道被自己所開辟,極長極大得約有數千裏的天之縫隙,他格外愉悅地笑了——這一刻,他最先看到的,是自己獨有的斷空!

聽說不死太凰的身上,纏繞著的絳紅金焰,並非是不熄不滅的聖物,而是它們妄造殺孽所引來的業火——隻是因為罪孽深重,所以這能為觸犯者帶來無盡痛苦的劫之業火,才會那麼難以熄滅。

原來不死太凰,都是一群沒有痛感、罪孽深重的瘋癲羽禽。

昭雪輕聲哼唱,他在祭奠自己所度過的那段短暫好時光,他在哀悼自己即將逝去的年輕生命,他無懼無悔,因為這一戰未盡未完,所以他未曾失敗,僅是將亡!

霜雪般細碎冷糙的飛屑,自昭雪的側臉邊緣開始,揭開了這位帝魁之皇身軀崩潰的扉頁。

是的,他很強,以至於脆弱不堪的人類肉身,再也承受不住這股來自心念與靈魂的強大!

瘋瘋癲癲的昭雪,他用鼻腔哼出的小曲兒,其實並不著調,甚至在暗沉的墨宸海中,傳遞出一種詭異淒涼的氣氛,更像是他自己的麼場戰曲——猖獗,癡狂,不知命。

真的還想,再來幾次痛快廝殺啊!

揮掄出去的那隻手臂,化作漫天冰粒飛散逝去,但是昭雪斬出的那一痕至寒劍道,卻是確確實實地切入一隻不死太凰的腹部,從中剖出了大量的血腥內髒。

他正在消亡,他也正在變得更加強大。

一氣急轉三千百,擁雪披膽世無雙——那三頭曾經顯現過來的龍之魂魄重現,隻是它們這一次出現的代價,是昭雪燃燒至沸騰液態的黏稠靈魂,它們自願被召喚者以冰棱之劍剖身開腹,奉獻出自己體內的澀金龍膽,組成一杆甫現世便處在投擲過程之中的寒槍!

破開日月同握的手掌遮擋,破開天地沉淪的暗夜無光,破開業火殺孽的瘋癲太凰,破開帝魁之皇的生死勝負,破開墨宸海洋的繁複黑殘。

那三枚龍膽所成的不世寒槍,破開了橫檔於它刃前的所有阻礙,正中它最初也是最終的目的地,即是墨宸海殿堂中的——那個神界。

今朝,昭雪身敗已冤亡,還待後日,十載帝子執仇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