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愚蠢,沒有看清自己真正的實力,便想要借助強者的氣勢,去壓垮真正的強者。是,或許,八千年前的言燼·首,確實死於楓颯葡尚未出劍的竹鞘之下,但是,如今的言燼·首,卻還是在活著抓捕你——帝魁之皇·昭雪。”
抬手一揮,是撥開風雪雲霧,言燼·首此刻展現出來的力量,是最為剛烈凶猛的至凶至強,卻能把握那些無形無色風流的有質之體,以此將那些有質有色的朦朧雪霧推散開來,顯現出一輪無比輝煌的無儔日曜。
昭雪緊握的左手中,有一輪不斷轉動的滴紅炙陽。
風雪雲霧皆被撥開的天空之中,亦有一盤光耀浩瀚的滿盈日輪。
誰真誰假?或許,兩盤日輪皆為真實。又或許,兩轉炙陽皆為虛幻。
“你真的是八千年前,敢以一人孤身,鏖戰劍魁與螻皇的言燼·首嗎?”移開了劍柄頂端的右手抬起,昭雪攥握住了天上的那輪嶄新日曜,他要用自己的意誌、自己的生命、自己的尊嚴,與那一降世便高高在上的不死太凰去爭一爭,究竟是誰的力量更加的強大。因為他想要讓自己活下去,他還想要讓自己的兒女也活下去。
“八千年前的言燼·首未死,長存為吾身罷也;八千年前的言燼·首已死,轉生為吾身也罷。苟延殘喘,與轉世重生,都是蛻去了那層過往記憶的外殼,讓一個嶄新的自我,作為舊我的繼承者,重新降臨這個世界。”
言燼·首,其實他是十分相信“人力終有盡時”這個說法的。所以,他從來都不會太過重視那卑微的人類,哪怕他可能會因為這一時的輕敵,而搭上了自己那高貴又神聖的生命。因為他已經用無數的戰鬥,去驗證了一個血腥殘酷的現實——在不死太凰的麵前,哪怕是最恐怖的人類,也無法與之相提並論。畢竟,兩者一開始所處的起點,就是不同的兩個極端。
不死太凰,是至高的碧落。渺小的人類,則是至深的黃泉。
黃泉,碧落,永遠不可能相連。
難道,不死太凰身上自挾的,那股可以融燃世間一切的不滅之火,還會在一個渺小的人類麵前熄滅?
——除非他真的能夠提著這滿山風霜,掃盡這天地群山之間的浩瀚蒼茫,否則他永遠都沒有活下去的希望。
聽呐,是誰的心跳,在擂擂作響?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是迸發於青年男子的胸膛深處的?
亮耀的力量,以光的閃速在人類的脆弱肉身之中,來回地穿梭出不可思議的奇跡——這是王者,對戰爭的渴望;這是君皇,對仇恨的釋放!
最粗壯的拇指豎起,分割了那原本合攏得嚴嚴實實的拳頭,昭雪的狹長眼角在扭曲,在變成滿是嘲諷的畸形,他倒過豎起的拇指,向下猛地戳了兩下,隨即翻身蕩起了,那一大片張開時,會呈現出羽族翅膀形狀的後裳。
快!這是昭雪以前,從未體驗過的絕妙力量;也是他以前,從未到達過的極速境界!
風與雪,在耳邊摩擦而過,是仿佛被刮下了一層薄皮的生疼,可是昭雪卻感受了前所未有的暢快,他在天空之上的更高處,以最瀟灑的姿態,高高地甩身踢下了,幹淨利落的一記斧劈腿。冰和霜,擁簇在他腿上所溢罡煞的外側邊緣,就像是天龍恣意鏖戰時,因憤怒而支起的繒綾豎鱗,在發出那宛若貝殼不斷開合的急躁聲響。
快要捏碎了——那掌心之內所要攥握住的豪光日輪,在直劈而下的斧形腿被言燼·首單手架住之前,昭雪的雙拳已經隨著他扭腰振臂的詭異動作,衝向了敵人的麵門。
“對一個弱者來說,你——不差!”左臂架住自高空劈下的那一記踢腿,身體結構不就不是以人類肉身為模板的言燼·首,他的左腕詭異地扭曲,正好能在擋住斧劈腿攻勢的同時,用手指掐夾製住敵人的腳後跟。
至於,昭雪在空中臨時扭腰,而擊出的雙拳變招,更是不被他放在眼裏,僅僅是用另一隻手,隨意地揮舞出宛若萬千花瓣重疊的卸力黏手,便將昭雪處心積慮發出的殺招,給徹底化解掉了。
天地暗淡失明光,無日無月亦無夜。
被製住的腳後跟,成為了敵人反擊時最有效的發力點,昭雪隻感受到自己的耳膜,接受了一陣轟鳴撞擊,自己整個人便倏然飛了出去。
背倚著覆冰蓋雪的山體岩壁緩緩滑落倒地,撞擊到了堅磐岩石的脊椎骨,正在產生著近似於粉碎性斷折的疼痛。
沒有回應,因為他沒有必須回應對手的理由。昭雪現在想著的,隻有如何將戰鬥拖延到今日的黃昏,或者明天的黎明。畢竟,隻有在日月同時被他所握的那一刻,這位帝魁之皇才能真正地與對麵的敵人相互抗衡。
活下去,隻有活下去就可以了。所以,他何必在戰鬥的過程中,說那麼多的廢話?
大吼著,發出被壓抑在自己胸口的瘋狂呐喊,昭雪忍著那源自脊椎骨深處的疼痛,強製駁回了那些斷裂的反射神經,想要拒絕再進行傳遞的意誌,他抬起的拳頭不快也不慢,用來對付那由不死太凰化形的言燼·首,恰恰是最好的速度——因為他總是在能趕在言燼·首反擊的那一刻,被主動地將自己的拳頭,送到言燼·首進行防禦的手掌上。
當然,這並非是昭雪,故意要將自己的攻勢,讓言燼·首輕鬆化解,而是昭雪本身,相對言燼·首來說,實在是太弱——以至於,到了那種弱得能讓強者主宰戰鬥中所有一切的地步。
“可以速戰速決嗎?我討厭變數。”言燼·首的前一句話,還算是溫和有禮。然而,他的後一句話,卻暴露了他身為不死太凰的高傲。
化作人形,並非是因為覺得人體更加地方便。恰恰相反,言燼·首從來都不相信,人類所謂“人身即是最為近道之體”的說法,他對這種自我安慰式的誇大與吹噓,隻會表現出嗤之以鼻的神情。但這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會願意使用人類的外觀,來擊敗那些不被他放在自己眼裏的對手——因為不死太凰的真身,唯有純血的亙古蟲荒與無色龍虺,才有見到的資格。
“不能——”短暫的兩個字,卻在昭雪咬牙切齒的嘶吼聲中無限延長,他張開了自己的雙手,卻沒有釋放出一真一假的兩輪大日,近乎無窮無盡的浩瀚光明海,被他的手掌所遮擋,仿佛受困於如天之浩大的漆黑帷幕之中。
劍飛於空,滿布數十豁口的雙刃鋒鍔,宛若參差不齊的犬牙猙獰,亮白卻沾染了血鏽的凡鐵雙劍入手,原本鋒利如今卻已鈍然的劍尖,恰好刺入了昭雪所遮的兩輪日曜!
煌煌大日,終是破滅,卻隻是一輪的隕落,那餘下的另一盤真陽之曜,被昭雪手中的一柄劍以刃尖挑起,被擊回了它原本所處的空間——穹窿。
雙劍輪轉,宛若因輪回重生而得到的境界升華——涅槃,鋒刃邊緣所散發的光耀,劃開了一圈圈近似於神祇背後日冕光輪的劍路,這是窮盡人力之極的劍術招式,是匪夷所思的再生之法,由一生二三,再生豪光萬千,似有無窮無盡的殘缺劍刃,自昭雪手中所握的本真之劍上分離剝落下來,化作成那一滾滾的,劍刃翻覆如白浪翻湧的風暴劍潮!
劍刃,源自無限的衍生再現,而劍招所指的目的,卻是以劍之生所投擲下的最終毀滅!
萬千殘缺的刃骸劍骨,由生入死,脫死轉生,在輪回涅槃的境界升華之中,在虛質無形的空氣內,震蕩出波瀾壯闊的專屬於劍刃的風暴怒潮,以及那些由劍鋒邊角所勾帶起的氣流漣漪。
“微”毫畢顯——那些將要轉換成湛藍水元素的“微”,似是因為周圍風雪的影響,而產生了些許變異,它們在由淡白微光轉化成流質形體的那一瞬間,突然凝固成邊角繒綾不平的寒冷固體,那彌漫在這些寒冰微粒上的凜然,似乎銳利得可以劃破一切都防禦。
一劍入骼,刻銘骸骨,看著鋒刃之上彌漫著的縹緲冰粒,融入言燼·首胸前的大赤衣襟之內,昭雪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失敗了。
他的劍,根本就沒有傷害到言燼·首。
因為這並不是言燼·首的太凰本體,而是拘炎影幻的化形附體。
兩根手指捏著兩柄合璧成一線鋒刃的雙劍,宛若是在捏著一朵徹底綻放開來的輕柔花瓣,言燼·首饒有興趣地看著暗自發力的昭雪,他抬起的那隻手臂輕鬆愜意,看起來根本就不能為捏劍的兩根手指提供發力點,但是對麵的昭雪卻不敢這麼認為,因為他劍上傳來的阻力,根本就是一層無法突破的屏障。
波動,震蕩,外放的力量,無法避免地散射了出去,一層無色無形的有質漣漪,以鼓起風雪的方式,在觀戰之人的眼中顯現。
風如晦,雪清明。
先崩潰一角,又跌宕起伏的淺白波浪,是固質的冰屑霜粒,在青粿明潤的眼眸中擴展出一線大潮——這時候的青粿,還沒有修煉出如水無色的靈潺溪水眸子,他的瞳眼依舊是處在正常人的認知範圍之內,是精致的褐黑色虹膜,與素白眼白的結合體。
風輕,雪輕,蒼雲不見——煌日淡。
從昭雪與言燼·首交戰的核心地點,所外泄出去的劍起雪罡,僅僅隻是在青粿的眼底出現,仿佛它隻是一抹隻該出現在孩童虹膜表麵的虛幻剪影,尚未等它靠近青粿身前三丈,自己便已經形體消散,在青粿麵前三丈處,分開了一道巨大的空白豁口。
至於,那有著“同冠”之名的兩麵憂,他可是沒有享受到——青粿與他身後仍在酣睡中的炎祈,他們兩人所享受到的待遇。
飛雪與劍,在兩麵憂的眼中瞬逝生變,風霜和罡煞,則是在兩麵憂的麵前撲湧而至,甚至等不到這位戰力強悍的善謀武者做出準備,便已經將他那道在天地間顯得格外渺小卑微的身影,給吞噬掉了。
霜粒如劍,銳利凜然,摩擦著兩麵憂的一根根脆弱肋骨,在皮肉骨血之間,嘶鳴出令人牙酸的金屬聲響。
兩麵憂抬舉雙臂護在麵前,他在承受著這源自於那處核心戰場的外泄力量,所造成的恐怖波及——他身後那些在人類認知中,是近乎堅不可摧的山體岩壁,已經被劍煞與雪罡所衝垮,被接連不斷的霜粒劍流給消磨成了一塊平整的地麵。
但是,兩麵憂卻不把自己身上所遭受的痛苦,給認真地對待、感知、接受,反而是依舊沉迷在那處神與皇相互攻伐的戰場之中,依舊沉迷在那實力嚴重不對滴的戰鬥之中。
因為,被昭雪用來守護在青粿前方的微弱力量,它令旁觀戰鬥的人類,不得不去這樣地認知、感受、評價它——這是一個令人悲歎感傷的莫名奇跡。
或許三丈,隻是一個高大壯漢跨腳走出的十步,但是這對於被言燼·首壓製得死死的昭雪來說,卻是一段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維持住的距離——因為正在拚死搏殺的帝魁之皇,根本就不應該分出力量去守護他人。在言燼·首的麵前,任何一次的進攻,都應該全力以赴。否則,那便是用自己的性命,去做一個格外危險的生死賭注。
可是,奇跡依舊是出現了,賭注依舊是得勝了。
哪怕它隻是局限於青粿身前的那三丈距離,隻讓這帝魁國的未來帝子,與他身後的帝姬享受這份十分有必要的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