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提燈起海 歲火照河山(2 / 3)

雙劍交錯劃掠成叉,祗朧矮身下腰的同時,將清濁劍刃斬切在踏離火的刀尖上,驟然迸發出來的強大力量,竟然逼退了緋麟戾爪一小半步,也為他騰出了足夠的反擊空間。

反手轉劍握刃,祗朧提身踏地向前一滑,抵靠在他臂腕上的清濁雙劍,宛若是延展在他身上的鋒利羽翼,朝著手持五刃踏離火的緋麟戾爪,扇動了兩三抹清濁相混的劍痕。

左腿伸直前衝如鶴立單足,右腿稍微彎曲避免受到阻力,與緋麟戾爪擦肩交錯而過的祗朧,他在地麵上擦起一道碎屑粉塵,靜滯於疾動最後一刻的身姿,光看那輪廓附光的背影,就會覺得好不俊逸瀟灑。

“你的境界穩定了?”開口出聲詢問,緋麟戾爪立起手中的踏離火,環繞主刃兩側的四道附刃消退,原來他與祗朧的交戰,隻是一次對彼此境界的磨礪罷了。

祗朧的視線跨過緋麟戾爪的肩膀,看向突然出現的青粿,這個回歸故國不久的年輕帝子,不再是像在兌澤脈那般溫和,反而像極了養優處尊的貴族,對自己所握權利應有的慵懶感,甚至還有一絲對自己性命格外重視的謹慎感。

“多謝。”如果現在還不能看清,緋麟戾爪是由青粿派來幫助自己的,那現在的祗朧就不僅是在武功修為上打個折扣了,估計就連他自引為豪的“智算”也要淪為他人恥笑的東西了。

“我隻是突然想到,緋麟的修煉方式便是通過超越生死界限,而堪破自己未到的境界。所以,沒有征求過二師兄的同意……”多餘而無意義的解釋,隻是出於對祗朧的尊重。其實青粿很清楚,如果提前公布了這個消息,緋麟戾爪或許可以猖快地投入戰鬥,但是祗朧卻一定會束手束腳。

“我知道,所以比起自己,我更關心山骨狸現在在做什麼?”其實祗朧覺得青粿不需要這麼多的解釋,因為他已經將對方看作是最重要的朋友,無論發生任何事情都會無條件地相信對方。

“他現在和玄歲在一起,應該是在討論那些根本不會讓我們了解的事情。”提起玄歲的青粿,似乎和說起楓颯葡的祗朧,並沒有任何的區別,都是一樣地對自身受限而感到厭倦,都是一樣地對口中的那個人產生或大或小的依賴感。

“玄歲是誰?”這個曾經被提過幾次的名字,簡單而怪異,卻並不能吸引祗朧太多的注意力,他之所以現在想要了解這個名字的主人,隻是因為他對山骨狸更有興趣罷了。

“玄歲,她是帝魁國近百年內的最強者,也是緋麟戾爪、兩色硯和納蓮紫鏃的師父。”或許,帝魁國的最強,與兌澤脈的最強相比,是更沒有分量的那一個。但是,青粿口中的玄歲,卻是能與山骨狸談判的存在。而在不久之前,祗朧對山骨狸所猜測的身份,則是兌澤脈暗地裏的最強者——螻皇·山骨狸峋。

“既然不能了解到,他們現在討論的到底是什麼,但是我們起碼可以靠著一些蛛絲馬跡,去試著猜一猜他們現在的想法是什麼。”祗朧的目光投注在青粿身上,他依舊記得當初的山骨狸,要求兩色硯帶他與玄歲相見的時候,提到的人並不是自己,而是帝魁國的年輕帝子——青粿。

“很可惜的是,身為帝子的我,能夠知道的事情並不是很多。帝魁國三軍統領,隻有緋麟戾爪是站在我這一邊,而更清楚山骨狸與玄歲談話內容的兩色硯,他更像是一心守護我妹妹的納蓮紫鏃,忠於身為帝魁國太師的玄歲。”這是青粿第一次說出自己的困境:一個該是繼承整個國家的年輕帝子,手中真正把握住的兵力不過三分之一。這是一個殘酷又合理的現實,背國離家太久的年輕帝子,注定無法把持住整個國家的大部分人心。

“既然現在的玄歲,有把持帝魁國的一部分力量,那麼她一定很重視自己所握的東西。而那暫時不知道身份的山骨狸,且先把他當成螻皇·山骨狸峋來看。那麼山骨狸所關心的,肯定就是亙古蟲荒的敵人——不死太凰。唯有敵人的敵人,才會成為結盟的夥伴,所以我願意大膽地猜測一下:他們討論的事情,應該和不死太凰與帝魁國有關。”這實在是很牽強的推論,但若是站在祗朧的角度與思維路線去想,這確實是最合理的猜測。

“不死太凰曾經襲擊過帝魁國一次,那也是我離開帝魁國的緣由之一,我的父母也死於那一場戰鬥中,而這便是我對不死太凰一族的仇恨。”原來這就是深藏在青粿心中的仇恨,他想要複仇的對象是和亙古蟲荒一樣的,都是那群自詡為神的不死太凰。所以從這點來看,青粿比祗朧更像是亙古蟲荒!

“那就是了,應該還是不死太凰來襲帝魁國,所以我們現在隻要做好戰鬥的準備就好了。”說起來是十分的輕鬆,明明應該是最了解不死太凰的三代腐古——祗朧,他此刻說出的話,實在是太過兒戲。

“你了解不死太凰嗎?”現在提問的不再是青粿,而是與青粿站在同一陣營的緋麟戾爪,他是祗朧未來的同袍,亦是境界遠超同齡人的一位強者,但他現在的身份卻隻是——帝子青粿的附庸。

“我不了解,我隻知道就算是混血的不死太凰,也會是斷空境的最強者。所以我不會去祈求那格外強大的力量,以此對抗我們的敵人,來維持對家國的守護,因為我知道自己實在是太過弱小。我隻求自己能守住那顆不懼死生的赤子心,能留住胸中那劈開一切的少年銳氣。我不求在浩蕩天地間逍遙自在,亦不求在悠遠大道上叩門長生。我隻求在自己將身殞神滅的前一刻,能有那足夠強大的內心與意誌,去承擔身上的所有壓力,對自己的消逝感到不懼不悔。”這就是祗朧的回答,他不是充滿情與欲的人類,他對強大的力量並不渴望。他所堅持的強大,是自己內心的堅強與不屈,所以他不懼怕死亡與失敗,能讓他感到恐懼與悔恨的隻有——自己的信仰,步入奔潰。

光起漣漪,是散布人間煙火的萬家燈燭,疊成了滿是幻想憧憬的明徹之海。淡橘黃色的燈燭柔光,隱隱飄出充滿誘惑的緋紅,正如那一隻隻撲翼抖翅的血蝶,在花團錦繡的大朱戰袍上戰栗,用那些僅是鏤空花紋勾勒出的單薄蝶翼,去扇動出同樣是脆弱不堪的徐緩夜風。

提著那盞黑座燈的人,是外披著血蝶花錦衣袍的玄歲,她的外表若是按照人類標準來評判,大概是由少女過渡到青年女子的那一階段,有著那細長邊角暗藏了銳氣的青澀,也有那趨向圓滑與玲瓏的細膩心理。

剪短至肩頭的翠綠發絲透著啞然之色,血潮湧動的瑰美雙眸唯存真紅,自昏沉燈火中顯出真實模樣的玄歲,她有著一張精致唯美的臉。但是,很多人對她的第一眼印象,卻往往不是那虛無縹緲的美麗,而是在困惑她是不是帝子青粿與緋麟戾爪的結合體。

沉浸在夜間的街道與小巷,是由漆黑磚牆壘成的極度沉悶,被玄歲勾在指尖的黑座燈,驅散了角落裏的陰暗和危險。鋪成無止境街道的青石板,在年輕女子的腳底消逝——玄歲並沒有移動,卻因為身遭的房屋街道,向她的身後迅速縮短退卻,所以才顯得她好像是在瞬間行進萬裏,將那些能阻擋普通人的漫長距離給一腳橫跨。

無月孤空中的萬川星海,在玄歲那精致得有些妖異的真紅虹膜上,投下邃藍空幽的凝光,被她提在手中的黑座燈,釋放出微弱卻永不熄滅的穩定光芒,隨著掠向玄歲身後的景物越來越多,最終照在了帝魁國的錦繡河山之上。

有卷走大量泥沙的微渾長河,曲折出彎彎繞繞的濁黃水色;有堆起千層雪色潮汐的大川,衝撞出直接入海的莽勇河道;有砌合成一個整體的百座稍矮山峰,橫跨出萬裏蜿蜒的綿長地脈;有一線藏在火色夜樹下的細銳蟲鳴,不入世間諸物孔籟,隻在玄歲耳道之中悠轉徘徊——是那自稱“火蚍蜉”的山骨狸在召喚她。

“我想,現在的月祗朧與帝青粿,正在猜測我們討論的內容是什麼?”火紅得幾乎要迸濺出璀璨岩漿的亮色,自粗糙厚重的樹皮下滲透出來,山骨狸揉著自己滿頭濃褐色的短發,站在由暗緋色樹葉投下的稀疏陰影裏。

“但是那毫無意義,因為他們太過弱小。而我們要討論的內容,是弱者不應該窺測的,也是弱者無法實現的。”上抬潔皙無骨的柔軟手掌,玄歲望著那盞脫離自己掌心的黑座燈,緩慢漂浮著那散發微光的弱小身軀,最終掛在了一條稍顯粗壯的暗紅樹枝尖梢,懸在了她的頭頂之上,令她滿頭的翠綠發絲閃熒凝光。

“你為什麼不相信,他們其實是會創造奇跡的呢?在我看來,真正的勇者,並不是不懼死亡的上位強者,而是可以克製住自己內心的恐懼,再以弱勝強的下位卑鄙者。”天紫顏料的螻蛄,與火紅塗色的蚍蜉,它們的渺小身軀,在山骨狸所穿的濃褐戰袍表麵,化生成簡樸古老的細長符文,就像是夜空中那些釋放奇異光芒的深邃星辰,用暗淡於沉鬱顏色中的微光,去詮釋自己在漫長歲月裏,品悟到的睿智與慧心。

“其實我並不關心你的想法,我隻是好奇你的真實身份——你到底是誰,難道你真的不是螻皇·山骨狸峋嗎?”盡管玄歲的身軀,並不是那種高大的類型,但是她那擅長踢技的雙腿卻很長,極為適合在沙場上的翻身跨馬動作。她向前微微前傾身子,努力讓自己的雙眸,與身高三尺的山骨狸的瞳眼相互平行。

“螻皇?不不,我不是山骨狸峋,我隻是和他有著極為獨特的親密關係罷了。”被玄歲盯得有些不自在的山骨狸,雙眼視線開始不受控製地下移,卻看到了讓他更加難以應對的景象。

已經開始逐漸遠離青澀少女形象的玄歲,她的軀體是朝著成熟女性形象不斷靠攏的豐腴飽滿,

“嗯,你不承認也好,我也覺得那位輩分可以當我祖宗的螻皇大人,不應該是你這個單純得有些愚蠢的小孩子。”悄悄對看呆的山骨狸眨了眨眼睛,這個長相妖異絕美的年輕女子——玄歲,包裹在她嬌小身軀上的那件錦簇花袍上,原本縫繡在衣料之中的血色蝴蝶紋,已經自柔滑光潔的綢緞表麵掙脫而出,撲閃著一對對狹長脆弱的鏤空翅翼。

“然而,事實卻是——螻皇·山骨狸峋,確實是你的始祖。因為最初的亙古蟲荒,都是受到了腐古、言蝸、黛仞、螻皇等四位始祖蟲荒感召,被它們誕生時流露出的本源氣息所點化的自然生物。”這屬於亙古蟲荒一族的古老秘密,曾被其他種族的無數強者努力探尋而不得,如今卻被一個自稱是與螻皇關係親密的小孩子親口說出。

夜間的風起了,所散光線既穩定又微弱的黑座燈,不受這股同樣微弱的氣流影響,但是那棵被山骨狸灌注了奇特力量,而變得緋紅異常的火樹,卻是抖擻起滿枝的簌簌樹葉聲,也引出了玄歲那低沉得近乎不可聞的話語:“姑且算是這樣的吧。”

“不死太凰暫時還不會進攻帝魁國,因為它們太過驕傲了,以為這裏還沉陷在之前那場災難的打擊裏,卻沒有想到這裏已經萌發出了反抗的種子——帝青粿、緋麟戾爪、兩色硯、納蓮紫鏃。對了,還有月祗朧,他也是一粒反抗的種子,隻是因為外皮太過堅硬,而暫時不能萌發出幼嫩的新芽。”迅速與玄歲拉開距離的山骨狸,他伸出粗短的手指摸索著緋紅樹皮,感受著這株也曾是一顆微小種子的巨大火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