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長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對白永和說:“憑我的直覺,你不是去做生意,誰家做生意還帶婆娘?”
“她不是婆娘,是婆姨。”
掛盒子槍的楊參謀解釋道:“婆娘就是老婆,婆姨,永和人叫窯裏的。”
白永和一臉尷尬,幹笑了兩聲,逗得眾人都樂了。
肖隊長說:“你是不是在躲我們,啊?”
“不,不,我不知道你們是紅軍。”
“閻錫山早就宣傳上了,說紅軍殺人如割草,無論貧富皆難逃。還說共產黨共產共妻,你看我們像那樣的人嗎?”
“啊,不像,不像。”
“那就沒必要怕嘛!嚇壞了你,我可負不起責任。”
隊長的話讓眾人都笑了,氣氛輕鬆了許多。隊長接著說:“交個朋友,說不定以後還能遇上。我姓肖,就叫我老肖好了。”
白永和見對方誠懇,脫口說道:“我姓白。”
柳含嫣扽了一下白永和的後衣襟,暗示他不要太實在。
白永和也知道情急失口,可是話已出口,難以反悔。心想,聽天由命,順其自然吧。
這時,那個腰掛盒子槍的楊參謀走上前來,問道:“既是姓白,就是永和縣人了。敢冒昧問一句,您是不是永和關人?”
白永和不知如何回答。說不是吧,再胡謅上一個村名,讓人家揭穿了,很難自圓其說。照實說了,他們刨根問底,暴露了我的真實身份,不就壞了?我該怎麼辦?他正要開口,柳含嫣早接了茬:“我們永和縣白姓人都是從永和關遷出來的,四百年前白家從汾城遷來永和關,也可以說是永和關人吧。”
那個年輕軍官又問:“永和關雖屬永和縣,口音卻沒跟了永和縣,跟了一河之隔的延川縣,聽你的口音出不了那一帶。”
白永和心虛膽怯,不由得點了點頭。
年輕軍官又問:“向您打聽一個人,您不會不知道吧?”
“您說,您說。”
“有個三老爺您熟悉吧?”
一聽問到自己頭上,白永和腦子“嗡”地炸響,黑白相雜的頭發被炸得直立起來,一向遇事不慌的白永和,已經到了六神無主的地步。柳含嫣神經也繃得老緊,手裏捏著一把汗,暗暗叫苦。
“熟悉,熟悉。長官您也知道這個人?”
“知道,我還見過他呢。”
白永和一聽,感到大事不好,真是冤家路窄,給你們錢不要,還問這些做甚?是要殺我,還是要把我帶走……荒山野嶺,路遇紅軍,什麼事不會發生?
白永和“哦”了一聲,再不往下說。
那年輕長官微笑著說:“要是我沒猜錯的話,您就是三老爺,白永和吧?”
白永和被人戳穿,十分尷尬。他不敢正視這位長官,目光茫然遊離於四野,但四野的風景什麼也看不見。他的命就攥在紅軍手裏,要殺要剮任憑人家。想到這裏,也就沒什麼害怕的必要,就直起脖子說:“我是。您認識?”
“咱們曾經見過一麵。”
“我怎麼不知情?”
“那年,永和關人祭河,我們過河去看熱鬧。您領頭祭河神,您是大人物,怎麼能看到我這個小人物?”
白永和又有些不解,楊參謀操著一口流利的京腔,怎麼能過河來看熱鬧?莫非他是延水關人?心裏這麼想,囁嚅了片刻卻沒敢問出來。
肖隊長聽了半天,總算聽出了名堂。就拉著白永和的手說:“原來您就是白永和,白老三?”
“在下正是。長官您也知道?”
“不隻知道,還知道您的順口溜。”他想了想,像背課文似的說,“到了永和關,先找白老三,吃上兩碗麵,送你上渡船。有錢給兩個,沒錢下次來。對不對?”
肖隊長倒背如流,洋溢著得意的神采。白永和聽了,奇怪的同時是害怕,害怕的同時是快意,心情複雜得成了一鍋粥。此時,柳含嫣緊攥著的手也展開了,一直緊抿的嘴略略翕動了一下。腳夫恍然大悟,用驚奇的目光注視著白永和。尋思道:“原來,他就是有名的白老三。久聞大名,不識其人,遇巧了。”
白永和從被審查的角色,一下轉換成被熱議的人物,緊張的心暫時放了下來,不好意思地說:“小小不然,算不了甚!如果以後有緣相見,我白老三依舊是古道熱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