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誠仁點頭,連連應承。
柳含嫣由馮蘭花、祁嬌嬌等陪同來到爺爺院外時,就聽到窯裏哭吼成一片。進窯看時,奶奶一邊低聲飲泣,一邊好言安慰著爺爺。爺爺躺在炕上,老淚縱橫,雙手捶胸,一副痛不欲生的樣子,而族叔白敬齋則驚慌失措地在那裏瞎忙。
兩位老人經曆過中年喪子的痛楚,又麵臨著晚年喪孫的打擊,白發人送黑發人的舊傷新痛,那真是痛到心窩窩裏、痛到骨頭縫裏去了。白鶴年悲鳴著:“我白鶴年一生與人為善,不曾做下虧心事,怎麼老天要如此虧待我呢!你奪走了我的兒子,又奪走了我的孫子,你分明是要我的命,要我們白家的命啊!我活不下去了,我實在不想活了……啊……”
柳含嫣一看這陣勢,就知道是族叔白敬齋捷足先登,捅下了婁子。
聽說白管家來了,閑不住的白敬齋就到柳含嫣窯裏探望。不曾想,白管家不來是不來,一來就要人的命。他還沒有進門,隔窗聽到這個噩耗,嚇得心驚肉跳,目瞪口呆。他尋思,窯裏已經亂成一鍋粥,我進去非徒無益,反而亂上加亂,不如去叔叔那裏坐坐。就這樣,他第一時間把白永和遇難的消息捅了出去。也是他老糊塗了,隻想著給叔叔報信,沒想到差點沒把老人家氣死了過去。
柳含嫣見既然如此,也就不用再磨牙費嘴。本想去勸爺爺、奶奶,誰知道剛喊了聲“爺爺、奶奶”,便不由得放聲大哭起來。頓時,老哭少泣,相抱成團,不知誰在安慰誰,也不知誰該安撫誰。這孔百年老窯,盛滿了百年未有的悲痛。
世上再痛苦不過的是白發人送黑發人。白賈氏想起她的三娃,往事曆曆在目,不堪回首。她長長歎了一口氣,說道:“世上命苦莫過於三娃,他爸爸出事時還沒出世,剛一出世,他媽媽又去了。十年寒窗苦讀,詩書滿腹,就是無用武之地。回家料理,磕磕絆絆,剛剛有了點眉目,卻撇下眾人走了。三娃呀三娃,你就不能從容些?何故一生匆忙,走得這麼急?你叫爺爺和奶奶還怎麼活?怎麼活?”說罷,就又哭泣起來。
柳含嫣不能再哭了。她覺得,固然自己處於事中,最是難過,但三老爺走了,一家無主。再苦,再悲,再難,她也得強忍住,挺起腰來,支撐這個局麵。眼下最當緊的是爺爺、奶奶,萬一有個閃失,那白家可就落了大難。她替奶奶擦幹淚,把散亂了的頭發給理順了,又扶爺爺坐了起來,婉言相勸道:“爺爺、奶奶,你們千萬要保重。你們是我們晚輩的主心骨和靠山,你們喜,全家喜,你們憂,全家憂。我知道,在三老爺身上,你們耗費了太多的心血,你們的孫子走了,等於剜了你們的心頭肉,這種痛,這種親,是誰也替代不了的。但是,請爺爺、奶奶放心,三娃走了,我就是你們的三娃,我願意替他盡孝事親,願意替白家操勞到底。”
一直沒有說話機會的白敬齋,終於接過來話茬:“是呀,含嫣不隻說得好,也會做得很好。叔,嬸,你們千萬要想開。人常說,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三娃貴人多磨難,沒辦法呀!”
白鶴年淚涕交流地說:“該走的不走,不該走的先走,閻王爺,莫非你也老糊塗了?三娃走了,我活得還有甚意思!”
祁嬌嬌心想,天下老兒,偏心小兒。三娃走了就不能活了?他走了,不是還有二娃、大娃嗎?就說:“三娃走了,還有二娃,還有……”
白賈氏聽了這話就不高興。動不動把二娃掛在嘴上,除非傻瓜,誰都聽得出她的言外之意。就止住了哭,借對柳含嫣說話打斷了祁嬌嬌的話:“含嫣,別哭了,人走了,再哭也哭不回來,要是能哭回來,我們就是哭三天三夜也心甘。唉,後路是黑的,誰能看得明白,走到哪裏說哪裏話吧!”
柳含嫣見奶奶說了話,略微寬了點心。因為三老爺是奶奶一手拉扯大的,是她老人家最疼的孫子。隻要她老人家能振作起來,爺爺就不至於趴下。場麵平靜下來,柳含嫣才把事情經過和後事安排說了一遍,爺爺腦子糊塗得根本聽不進去,也沒有話說。奶奶聽了,對三娃的仁義,白管家的圖報,柳含嫣的臨陣不慌,著實感慨了一番。說:“這件事不能就這樣算了,弄清楚後要討個說法。至於說後事……”不等說完,又淚水漣漣,泣不成聲,“……就按你說的辦,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