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誠仁叫出夥計街坊出來說話。他說:“他害的人是我從前的東家,對我有恩,說不準是看我來了。我一直苦於沒有報答的機會,正好這賊送上門來,說甚也不能不管。麻煩二位把這家夥看管好了,給他好吃好喝,千萬不能放他走。明日一早我就去永和關報信,待白家的人來後,一塊相隨去官府報案。你們看怎麼樣?”
夥計和街坊都說:“這樣也好,主家來了就好做主。”
就這樣,為了快,白誠仁搭了過路的長船,三天後終於現身永和關。
柳含嫣看了看她熟悉的“白記”褡褳,接過分文未動的五百銀元,就放聲大哭:“三老爺,你怎麼遭此橫禍呀!你死得好冤呀!你就這樣走了,叫我們孤兒寡母的怎麼過呀!”哭著哭著,牙關緊閉,臉色發青,一口氣沒上來,人就昏了過去。
眾人慌了,哭喊成一片,有人要去白鶴年那裏報信,白誠仁說先別慌亂。他用手在鼻孔試了試,柳含嫣還出油油氣,忙叫馮蘭花、祁嬌嬌和老媽子們把柳含嫣安頓到炕上,掐人中,按虎口,揉胸,敲背,許久,總算睜開了眼。柳含嫣張著大而空洞的眼睛,四顧茫然。人就這麼簡單,遊魂說走就走了,說回來又回來了。也許三老爺和她一樣,生死隻在一瞬間?她萬萬沒有想到,三老爺這一走就是兩人的永訣。她目光散淡地掃了一圈,好多隻眼睛在焦急地注視著她,她知道,大家還在等她拿主意。
柳含嫣抹了一把淚,讓人扶了起來。對白誠仁說:“白管家,你有所不知,三老爺是專程看你去的,這五百大洋是他送你的養老錢。”
白誠仁一聽,心如刀割,止不住失聲慟哭起來:“三老爺,您這是何苦呢?我做下對不起您的事,還沒來府上賠情道歉,你反倒用厚金安撫我來了。見過天下多少東家,還沒有見過您這樣寬厚仗義的好東家。三老爺,是我害了您,要不是您來看我,何至於出此事故?我該死,我該死!”說著,用手在頭上不停地拍打起來。
眾人趕忙把白誠仁勸住。白永忍說:“碗打了說碗,盆打了說盆,不幹你的事!”
祁嬌嬌跟著說:“就是麼,天要殺人,神仙也擋不住。”
此言一出,招來眾人的不滿。白永平說:“說的甚話,還不住嘴!”
柳含嫣反倒平靜地對白誠仁說:“哪能怨白管家呢,要怨隻能怨我。那一日,他心血來潮,說走就走,我攔都攔不住。我說,過些日子財旺回來了,讓他和你一道去,我也放心。他不聽,騎了一匹馬就走了。白管家,我還得感謝你呢,要不是你來報信,我們還蒙在鼓裏。”柳含嫣怔了下,像是想起了什麼,“哎,對了,咱的腳夫呢?怎麼能換了人呢?”
這一問,把眾人都問愣了。是呀,走時騎的是自家的馬,為何中途換成別人的騾子呢?
白管家問:“中途掉了包?”
眾人一陣欷歔。有的說,這麼離奇。有的說,合該出事了,不讓他走,他偏要走,這不,一走了之。柳含嫣則想起正月十五轉九曲時,三老爺的那盞燈突然熄滅,當時柳含嫣就有不祥的感覺。難道真的應驗了嗎?
眼下人是不在了,一大堆事情等著柳含嫣拿主意。柳含嫣強打精神,傳下話去,立馬打發十來個人沿河而上,尋找三老爺,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另外,讓馱隊出兩個人尋找腳夫,看看症結出在哪裏。又對大哥、二哥說:“大老爺、二老爺,你們說該如何料理三老爺的後事?”
白永平哼哼唧唧地說:“先給,先給爺爺、奶奶說知,聽聽,聽聽他們的說法,再張羅也不遲。”
白永忍不以為然地說:“瞌睡離不了眼裏過,一麵安排人搭架靈堂,一麵稟報爺爺、奶奶,怕二老一時想不轉,有個三長兩短呢!”
馮蘭花聽了,臉刷的一下就變了色:“這話怎麼說著哩?不是說天要殺人,就是說三長兩短,好像我們白家合該出事了不是?”
白永忍知道自己說話粗魯,被人誤解,就趕快糾正道:“嫂子,不是那個意思,是說爺爺那裏得多操些心!”
柳含嫣想了想說:“大老爺,找三老爺的事就交給您吧。二老爺,如果三老爺真的回不來了,您不妨設想一下後事如何辦。不過,我總想三老爺命大福大,或許會逢凶化吉……”
眾人有讚同的,也有疑惑的。柳含嫣管不了這許多,此時她唯有堅強,她從人堆裏搜尋見白誠仁,如何處置後事,離不了白誠仁的襄理。就用乞求的目光看著白誠仁說:“白管家您辛苦了,暫歇兩天,隨後還有事要請教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