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鶴年人近黃昏,感情脆弱,經不住風吹雨打,沒等白永和開口,老淚先自縱橫起來。白賈氏也少了當年剛強矜持的風度,沒說了三句話,淚蛋蛋就像斷線的珠子滴濕了衣裙。白永平和白永忍見白永和回來,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麵對代兄受過的三弟,他們問心有愧,無地自容,隻能在白家人的冷眼注視下小心過活。白永平真的動了情,流了幾滴淚;白永忍的眼圈隻紅了一下,壓根就沒有醞釀出慚愧的淚水。
白家老少感歎之餘,也都參加到白永和蹊蹺出獄的競猜當中,但誰也說不出所以然。不用說局外人如墮五裏霧中,連當事人白永和也茫然無解。
最有力量營救他出獄的是王先生,但王先生並不知情,即使營救他出來,為何不見一麵,情理上說不下去。
其次,是磧口永和客棧的大掌櫃李茂德,隻是山高路遠,怕還被蒙在鼓裏。
還有白管家,良心發現,將功補過,有這個可能,但無這個跡象。
那會是誰呢?是河對麵的楊掌櫃?不可能,不可能。兩家結怨,形同陌路,不在背後使絆就謝天謝地,還能慷慨解囊,躬行大義?
要不,是愛丹所為?想到這裏,白永和心緊縮了一下,便咚咚跳個不停。他不敢往下想。一個婦道人家,有什麼能耐前去營救,即使她有這個心,也無這個膽。因為他的父親楊掌櫃絕不會放話。再說,一個被人家休了的女人,反倒不知廉恥地救那個休她的人,這不是天大的笑話!
那會是誰呢?背後會不會另有玄機?想到這裏,不僅是當事人白永和,就連白鶴年、白賈氏、柳含嫣等也有些惶恐不安。他們是知文識理的,他們知道“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的道理。更多的白家人則是過後不思量,反正解鈴還得係鈴人,到時自然會真相大白。
而當事人白永和則背上了沉重包袱——一個不得其解的謎團和感恩回報都找不到對象的心結。
白家出了這樣大的事,人雖回來了,但餘波未平,白永平和白永忍除了賠情道歉之外別無一語。不是沒話,是他們羞愧難言。正好,總愛拋頭露麵的祁嬌嬌就成了他們的代言人。人前麵後,極力為白永忍臉上搽粉抹胭脂,不肯說自家的不是。說二娃是好心沒做下好事,二娃那麼好的天賦,要不是聽了爺爺的話專心料理家事,早就中了舉,做了官,我祁嬌嬌早就成了官太太,還用在小小的永和關閑著沒事找事。她別的本事沒有,燒香獻佛的本事比誰也強。三天給柳含嫣送塊布料,兩天給白永和送點稀罕吃的,要不,給孩子們買點稀罕吃的,倒叫白永和兩口不好意思再說什麼。
祁嬌嬌見機會來了,就唉聲歎氣地說:“誰也不怨,隻怨你哥他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白永和說:“叫我哥放心好了,我不會怪他。隻要人平平安安回來就好,錢是個鬆緊帶,鬆時多花,緊時再掙。但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們白家是正經人家,我們要靠自己的本事發家,不能靠歪門邪道取利,賺那樣的錢問心有愧。告訴我哥,有合適的生意,我還讓他做,他人精明能幹,隻要用心做,是會做出名堂的。”
祁嬌嬌激動地說:“誰說不是,要是命好,他還不把金山銀山搬回來!”
白永平和白永忍本來不是一路裏人,因為有了這次經曆,弟兄倆倒成了真正的難兄難弟,無形中有了共同語言。不是我到你窯裏坐坐,就是你來我窯裏聊聊,一來二去就聊到了一起。白永平說:“人都說我不成氣,果真不假。自己甚也不做,做了一回大煙土生意,還雞飛蛋打人倒灶,連累了三弟。二娃你說,我還怎麼活人?”
白永忍說:“咱也是為了白家,又不是為了自個兒。隻不過是運氣不好撞上了鬼,落了個裏外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