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明日無動於衷、擴廓放高雲去說服的消息,很快便傳到了三清山白蓮教總舵。
釋路藕側臥與龍椅之上,有兩三名侍者摩挲著身體,很是愜意,自言道:“看來這個圖複興也不情願為擴廓所用,擴廓利用高雲來誘惑圖複興的目的,也很有可能會落空,到頭來隻能是偷雞不成蝕把米。現在的辜無仇早已今非昔比了,如果殺了圖複興泄憤,在接下來的武林盟主競選中要想勝出就會更難;但是如果暫且留著圖複興,圖複興便不會一心一意對擴廓,這樣照樣能夠達到借水行舟的目的。既然如此,何不助擴廓一臂之力呢?”
這天傍晚,大冶縣的一戶豪門前,兩匹駿馬“嗒嗒嗒嗒”地奔了過來,馳到了門前。前後“噅兒——”一聲嘶鳴,停了下來。跟著,翻下兩人,一人身著錦袍、一人身著裋服。
正是副教主師徒。
此處乃是把竹山莊門前,高高的白牆,大大的紅門,甚是氣派。
左右門衛見主子回來,一個忙著牽馬、一個忙著開門。
師徒向門內走去。
釋無謹道:“這單生意總算是談下來……”
這時,一名乞丐拄著竹竿“噔噔噔”,從街上穿了過去。
副教主“哼”地一聲,停了下來。
那名乞丐來到了一處人跡罕至的偏僻之地。盡管如此,還是望了一下四周。在確定確實無人之後,長長地鬆了口氣,這才倚著一株柳樹蹲了下來。從懷中摸出一塊燒餅,由於是靠著身體放置的,時間雖長,但也不涼。狼吞虎咽的啃了起來。
這時,一個人影“呼”地閃在了他麵前。頓時大驚失色,“噌”地立了起來。
那人影愕然道:“圖盟主,你怎麼?”
那人影正是副教主。
他內力極高,耳聽得一人步伐沉穩而有力的走過,知道定是一位武林高手,不禁回頭看了一眼,然見是一名衣著襤褸的乞丐,心想:“丐幫中除了聶林海外,恐怕難有這樣的高手。”然見那名乞丐的背影與聶林海大不相同,料定這其中必有蹊蹺,於是施展輕功跟了過來。
那名乞丐正是袁明日。
他赧顏道:“袁莊主!”
副教主滿腹疑雲,心道:“為了把問題弄清楚,隻有先等等再說。”於是向袁明日發出了盛情的邀請。
袁明日雖然開始推辭,但是幾個回合之後,也就應下了。
副教主見他啃的是又幹又硬的燒餅,立即命隨後趕來的釋無謹先行回府,吩咐廚子以最快的速度篩酒炒菜,自己則與他安步聊天。
把竹山莊的廚子幹活甚是麻利,他領著袁明日一回府,便被下人告之酒菜已經做好了。於是直接將袁明日請向了餐廳。
袁明日但見山莊的布局和裝飾簡而不凡,處處彰顯著優雅之氣。於是稱讚了一番,心裏卻無暇感受。
副教主將他請到餐廳後,在桌前坐了下來。
這時,他開門見山地問道:“圖盟主,這是怎麼回事啊?你怎麼?”
袁明日擺擺手答道:“慚愧啊!不便多說,不便多說!”
副教主豪然道:“大丈夫說了便說了,做了便做了,有什麼可慚愧的?難道圖盟主是信不過在下?既然如此,在下亦不便多問。請恕冒昧!”拱了拱手。
袁明日道:“袁莊主說的是哪裏話?若是圖某信不過袁莊主的話,就不會隨袁莊主來叨擾了。隻是圖某不才,說出來怕袁莊主笑話啊!”
堂堂的武林盟主成了躲躲藏藏的乞丐,還說什麼若是信不過就不會來了,副教主更是覺得這其中大有文章,拱手道:“請圖盟主放心,在下決不敢笑話!”
袁明日歎了口氣,緩緩搖頭,顯示依舊有所顧慮。
副教主略有所會,向侍立身旁的釋無謹一擺手。
釋無謹拱手而去。
副教主續道:“在下敬仰圖盟主的豪氣,但凡圖盟主實言相告,隻要在下力所能及,定然不遺餘力!”說的甚是豪然。
袁明日歎道:“錦上添花人人會,雪中送炭有幾人。袁莊主如此赤城,圖某若再藏著掖著,那便是圖某的不是了。我曾得到了興盛鏢局總鏢頭的消息,說近年已很少在江湖上興風作浪的白蓮教,突然大舉進犯,殺了興盛鏢局三十一名押鏢好手,劫去了一千兩金子的銀鏢。後來白蓮教的教主找到了我,對我好生相待,並將用教徒性命劫來的一千兩金子無償贈予,想要做朋友。她是邪教教主,我是正派盟主。圖某自以為是,哪裏能肯?所以當時隻是敷衍,後來聯係了各門派幫會,對其進行圍剿,豈知撲了個空。白蓮教陰險狡詐,功夫了得,是不會放過我的。圖某越想越怕,決定到天臨路的衡山躲起來,以免丟了性命。”
副教主將信將疑,故意道:“武林盟主可是威風凜凜的位子,多少英雄好漢想坐還坐不來呢。圖盟主真的願意舍棄,到那深山裏去隱居?”
袁明日道:“性命是最重要的,性命要是沒了,再威風凜凜,又有何用?”
副教主應道:“不錯!不錯!在這個世界上,性命比什麼都重要!”恍然大悟,心道:“原來他裝成乞丐,東躲西藏乃是為了逃避本教的報複!”略一尋思,疑雲又生,道:“唉!圖盟主,您身邊的哪位圖老英雄呢?”
他對袁明日麾下有幾個人一清二楚,所以沒有問起秦護院,那是因為名義上還有沒見過秦護院,就是名義上聽說過,也不好顯得消息太靈通。
袁明日嗔道:“不說還好,一說我就來氣。不僅是那個圖重,還有那個秦護院,事發後他們怕受到白蓮教的遷怒,竟偷偷走人了。你說說,我可待他們不薄啊,他們怎麼能這樣對我呢?”
副教主聽到這裏,已完全大悟,心道:“也隻有你這樣的主人,才能有他們那樣的仆人!”
要知道,武林人士將“忠義”二字看到比什麼都重要,就是死也不肯違背。
副教主安慰道:“對我們這些做生意之人來說,樹倒猢猻散的事見多了,那些都是無恥小人,圖盟主不必耿耿於懷!”
袁明日赧顏道:“啊,讓袁莊主見笑了!”
副教主趕緊道:“沒有沒有!圖盟主多日來為避強敵,一定吃不好睡不著吧?來來來,今晚就在敝莊好好補充一下——”為他添酒夾菜。
袁明日待要仔細品嚐,看其中是否有異,但轉念一想:“白蓮教下藥手段甚高,豈是輕易就能鑒別出來的?上次在山洞內所飲的那杯藥酒,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到此本已將生死置之了度外,念及於此,更無猶豫,當下大吃而喝起來。
副教主見此,已更無懷疑。
他陪袁明日吃喝過,安頓好袁明日後,回到了後院小廳,低聲道:“現在才意識到我們白蓮教不是好惹的,可惜已經晚了!”知道是該動手的時候了,衝釋無謹道:“準備一下,明天一早,送他上路!”
釋無謹拱手道:“是!”
袁明日也許放下了將永遠放下的,令自己又苦又甜,又重要的東西,心中大暢。雖然很想在也許是生命的最後一刻,在酒桌上喝它個酣暢淋漓,天昏地暗,以不枉此生,可是為免酒後胡言,隻能喝到半醉,還可以自製的程度為止。這使得多多少少有些遺憾。
他雖然決心一死,但是也不願輕易被殺。心道:“黃泉路上總要拉上個做伴的,死也要死的轟轟烈烈,決不能像孬種一樣,給袁家人丟臉。”這樣一來,回房之後便不能安然睡去。閉上眼可見高雲的一顰一笑;睜開眼在醉意的作用下,竟酲然亦可見到高雲的樣子。是那麼的麵容可人,令人愛惜。
這時袁明日見此已不再痛苦,而是心懷大暢,朦朦朧朧中,與高雲手挽手,肩並肩,盡情歡樂,旖旎無限。
他一晚的渾噩快樂,隨著一陣陣“喔喔”雞鳴,清晨的到來而結束。
袁明日起床一開門,便見到了副教主。
副教主笑道:“怎麼樣圖盟主,昨晚休息的還好嗎?”
袁明日道:“久違的舒坦呢!多謝袁莊主的盛情款待!叨擾一晚,也該走了——”拱了拱手,踏步欲行。
副教主道:“白蓮教的耳目像幽靈一樣,江湖上無處不在。圖盟主在敝莊的事,恐怕他們已經知道了,正在外麵盯著呢。白蓮教是世人公認的邪教門派,行事見不得光,這白天還好說,可是這一到了晚上……”
袁明日一聽這話,頓時對此前的猜測確定了六七分,不禁心中一喜,佯恐道:“啊!那怎麼辦呢?我可不想死啊!”
副教主拍拍他的肩膀道:“圖盟主不必驚慌,我自有辦法。隨我來——”
袁明日跟著副教主穿過一條彎彎曲曲的長廊,來到了後院一間不起眼的廂房。這間廂房不僅從外麵看上去不起眼,而且房內陳設亦沒什麼特別。
他知道這間房子絕非看上去那麼簡單,於是立即警覺起來。
副教主令道:“打開!”
釋無謹走到麵前的一個博物架前,雙手抱住一個擺放在上麵的青花瓷瓶,輕輕一轉,頓時“嗡嗡”聲響,聲音沉重。聲響過後,一道門赫然出現在了麵前,門內一片漆黑。那個博物架已移到了一邊。
副教主揮手道:“圖盟主請——”
袁明日雖早就料到這房內定有古怪,對此也不意外,但這一點決不可顯露出來。佯驚道:“這裏……”
副教主笑道:“白蓮教隻知道您進了敝莊,但若您從這裏出去呢?這條密道可以直通大冶縣城外,保證他追尋不到。請——”又一揮手。
袁明日心道:“因為我已經死了!”拱手道:“多謝袁莊主!”
釋無謹早已準備好了三根火把,當即人手一根,進了密道。
密道為岩石所築,剛開始空間還算大,岩石築的也算平整,到後來密道越走越窄,岩石築的也漸漸凹凸不平。
副教主是主人,自然走在了片麵;袁明日是客人,自然走在了中間;釋無謹是主仆,自然跟在了後麵。
三人在狹長的密道中一字排開。
袁明日道:“沒想到貴莊主還有這麼一個密道,實在是令人大感意外啊!”
其中所含的冷嘲之意,隻有他自己知道。
副教主道:“圖盟主有所不知,其時生意場上像江湖上一樣凶險,說不定那會就性命不保。在下不得不居安思危,為自己修條後路。”
袁明日應道:“不錯!沒想到卻成了圖某的後路真是不好意思!”
副教主笑道:“哪裏哪裏?在下雖置身商界,但自幼習武,亦算是武林中人,你我既是武林同道,那麼誰用不是用啊?隻要圖盟主為在下保守這個秘密就行了!”
袁明日應道:“一定一定!”心道:“就算你殺了我,也照樣不行!”
他邊行邊想:“你們的武功不是我的對手,於是便想用機關來對付我。隻要機關一啟,是武功再高也無用,可你們當中的兩個,總得搭上一個。”當即不動聲色地暗運內力,一旦發生突變,立即揮掌劈腿擊向前後兩人。
副教主師徒也在暗自凝神盤算。
霎時間,空氣就像是被凝固一般,沒有一個人再說話,三人的腳步聲、心跳聲、呼吸聲和火把的爆裂聲,無不清晰入耳。
表麵上風平浪靜,實則暗流湧動。惡戰隨時都有可能爆發。
然而就在這緊要關頭,忽聞來路腳步聲響,“噔噔噔”地步伐非常急促。
三人停下腳步,擎著火把,齊向身後瞧去,心裏都是異常的緊張。但見黑暗中一點火星由小變大,由弱變強,漸漸靠近,來到近處這才看清,原來是擎著火把的一名莊丁。
袁明日心道:“該動手的時候,總是要動手的。
他反正已經準備一死,盡早來的痛快些,要好於一直高度警惕的滋味。
副教主師徒滿腹疑雲。
那名莊丁氣喘籲籲地道:“老爺老爺,遠親捎信說:之前給您的東西,現在要收回去。”
副教主師徒繼續與袁明日前行。
袁明日沒想到的是,直到出得密道到達大冶縣城外,對方也沒有對自己動手,心道:“世間長得相像之人有很多,袁叔一定是認錯了人,先前自己被脫列伯追殺,就是最好的例子。”心中雖然歉然,但是不便說出。於是發自肺腑的向對方感謝了兩句,辭去了。
高雲思人心切,出得大都後,一路向西南直奔:白天遇到客店隻要不是正趕上下大雨,填飽肚子後帶些幹糧,立刻就走;而晚上隻要不是馬跑累了恰好趕上客店,便就地露宿休息。
一個涉世不久千金小姐,武功有不怎麼樣,經常置身野外,這白天還好說,一到了晚上便周圍黑黑漆漆的,夾雜著各種晝伏夜出的動物叫聲。對此也不以為意:一來思人心切,強自硬撐;二來由於騎一天馬顛累了,就地便睡,也沒時間害怕。
她們食宿不定的趕路,暗中跟著的脫列伯等人也隻得隨遇而安。
這晚,脫列伯等人跟著高雲主仆到了潁州的一處山崗。
山崗前麵是高雲主仆的露營地,山崗後麵是脫列伯等人的露營地。
脫列伯與十餘名屬下倚樹而息,忽然,一陣清新的幽香撲鼻而來,令人心曠神怡,飄飄然然的,說不出來的舒暢。
眾人紛紛被熏醒了過來
眾士卒叫道:“哇!好香啊!”、“是啊。好香啊!”情不自禁的連忙呼吸。
脫列伯心思縝密,立即意識到此事非比尋常,尋思:“這雜草叢生的荒野,哪裏來的幽香啊?”再一尋思,不禁“啊”的一驚,連忙起身喝道:“是‘心陶神醉散’,不要聞!”
他見多識廣,曾聽說江湖上有這麼一種氣味幽香的迷藥,一般不知道的人,很難抗拒這種清新幽香的誘惑。
眾士卒既已著道,現在不聞哪裏還來得及?一個個栽倒在地,暈了過去。
脫列伯知道有強敵來犯,立即轉身拔劍,剛一轉過身來,三個勁裝結束的緇衣蒙麵人,便迎麵襲來。敵人悄無聲息來的如此之快,大出預料之外,這種情況下,若是倉促迎敵,任你武學的造詣再高,招式上也會吃虧。
他所經戰役甚多,臨敵經驗豐富,隨手揮劍在身前一劃,“乓乓乓”三聲金響,擋開了攻來的三件敵刃,同時腳下後躍,閃到了數尺之外。如此便有了迎敵的準備時間。
眾蒙麵人所持兵刃各不相同,一個使戟、一個使斧、一個使鉞;所使的武功也各不相同。
他們一招被擋,“呼”地再次衝敵人撲去,除了因為速度太快的破空聲外,幾乎沒有踏地的聲音。
脫列伯更愕:“好罕見的輕功!”事已至此,也隻得硬上,挺劍迎了上去,與敵“乒乒乓乓”地打了起來……
隱隱約約的打鬥聲,將高雲主仆從睡夢中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