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熙光分別和章文捷和黃鎮坤北京、上海、南京、西安、重慶、哈爾濱等地調研了多家工廠、研究所及學校。後經會商、協商,研討,曆時半年多,否定了錢述宗的半導體方案,改為液氮冷卻。由韓熙光執筆,十四所的同誌反複審核修改,其中液氮部分由他們執筆寫成,才弄出了這份可行性調研報告。
如何提交調研報告,舒禮銀又有高見。
報告由兩家寫,我們負責上交,署我們的名。
章文捷和黃鎮坤心裏明白,隨言道:
報告怎麼寫都成,署你們的名沒有問題,本來就是你們上交嘛。我們寫出來,你們再抄一遍也行。
我們對此一竅不通,寫隻能由你們寫,署誰的名以後再商量。
韓熙光不願侵占他人的成果、署自己的名。
誰知一經宣講,錢述宗的頭就象撥浪鼓一樣搖個不停,嘴裏是孬、孬、孬,孬個不停,手拍著他那水杯,“這麼貼,這麼貼,用電,不用氣,要簡單”。而李夢林輕輕一句“PQ台載不動”就完全否決了這個《動態溫度仿真器》在PQ台上使用的可能,轉而策略地建議搞一個放在地上給輪子使用的溫控箱。
韓熙光象過電影一樣將往事回想一遍。舒禮銀手裏拿著那份原始任務書,錢述宗捧著自己的水杯,仍在爭論半導體與液氮,各持己見,互不相讓。看著舒禮銀與錢述宗爭論不休,很難得,很有趣。
其實二人的爭論已顯得多餘,既然無論是液氮、還是半導體,PQ台都帶不動,不能用,這等於宣布《動態溫度仿真器》的終結,爭論還有什麼意義?
會議廳中隻有舒禮銀和錢述宗仍在爭論,其餘的人有的交換情報,有的敘舊,韓熙光也利用這機會請教紅外的同誌一些問題。
柳東成覺得該他做總結了,他讓大家靜一靜,然後總結。
會議開了整整一個上午,大家的意見也發表得差不多了,似乎很難統一。調研的同誌認定液氮好,錢教授堅持半導體,而PQ台的同誌又說無論哪一種都拖不動,建議造一個放置在地麵給輪子用的。看來,今天這個會是很難就這三種意見決定取舍的了。希望大家回去後再繼續調研、討論,務必將工作做細,然後再決定取舍。
由於我們內部的協調沒有做好,意見不能統一,讓十四所同誌們的勞動沒有產生好的效益,在此表示歉意。
哪裏,哪裏,可行性研究嗎,本來就存在“可行”與“不可行”兩種可能,這次增長了不少見識,不虧,不虧。
章文捷和黃鎮坤齊聲謙虛。
會議就這麼結束了,韓熙光走到李夢林的身邊。
你們那麼大個家夥,原來拖動力矩隻有一公斤米方啊!
沒有辦法,它的拖動電機很小,沒有什麼力氣。
這時副主任辛邦衡走過來對韓熙光道:
是這樣的,前幾天做一項試驗,那個試驗體沒有多大就帶不動了。後來想了許多辦法,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減去了一些次要的試驗件,又從那上麵拆下兩個比較重的不影響整個試驗的零件後,試驗才得以進行,勉強做完了。
李夢林又接著辛邦衡。
由於它的力量很小,平衡要求非常之苛刻,每次調平衡都將大家弄得筋疲力盡,疲憊不堪。
早知你們隻有這麼點兒力氣,這《動態溫度仿真器》就無需立項,液氮製冷不行,半導體更不行,害得我們東西南北全國各地跑,耗時費力浪費錢。
咳,公費旅遊,多愜意啊,我們想去還沒有人給出路費呢!
去你的。能不能換個大點兒的電機?
誰敢在這昂貴的進口設備上動刀動槍啊!再說從結構上看,換也隻能換個大小形狀一模一樣的電機,性能有比這更好的嗎?就這樣恐怕也沒有人敢換。
我看是德國人故意給你們安裝了一個小電機,讓你許多試驗做不成。是誰定的這個指標?
有可能,誰定的不知道,你知道,第二次出國培訓時才讓我參加的。而且,參加培訓的人除申尚義外都沒有參加合同的談判和簽訂。要不,你們向錢教授和所裏建議,再到德國去引進一個拖動力大的,咱們一起到德國走走,怎麼樣?
你想得美,我卻不會做這美夢。引進PQ台時,對口的是我們組,卻不讓我們組的人知道,兩次共培訓了六個人,隻從我們組暗選了申尚義。現在培訓過的也就剩下你一個老黃牛了。
過去的讓它過去吧。
幾個人說笑著走出會議廳,走向宿舍,相距不到兩米的徐麗華對韓熙光道:
老錢不應該這樣對待你們的調研,不應該的。
一貫如此。這個任務是他提出的,申尚義寫的任務書。申要搞民品掙錢,不願幹。錢述宗就交給舒禮銀,舒又交給我,讓我探討可行性,不接不行。
探討可行性,有沒有探討過必要性。根據老錢和你們在會上說的那些,我看是沒有多大必要的。將儀器儀表放在試驗台上的盒子裏與放到試驗室的盒子裏做溫度試驗,我認為不會有多大差別,轉台的那點兒運動速度不可能對儀器儀表的電性能產生什麼影響的。
你這見解接到任務書時我就提出來了,我認為試驗台那樣的運動速度對材料的晶格、晶粒和電子運動影響不會太大,舒禮銀哪裏聽得進。我提議去和PQ試驗台的同誌商量商量,弄清一些參數,我們組長都不讓。若是早知PQ台隻有這麼點拖動力矩的話,這個《動態溫度仿真器》就無需調研其可行性了。不知你們在做環境溫度試驗時溫度變化對器件電性能的影響大不大?
溫度變化大時有比較明顯的影響,一般都要采取措施將儀器儀表封閉保護起來,使溫度變化在一定的範圍之內,對電性能的影響很微弱。其實,高真空高低溫環境試驗主要是看器件損壞與否,采取措施,不使損壞。否則,便什麼也上不了,什麼也幹不成了。隻有紅外例外,工作時露在外麵。老錢許多話前後都是矛盾的。你說動態和靜態的電性能差別不大,他說要模擬出動態逼真的環境和逼真的運動,可當說需要強電流和防止飛車時,他又說不讓台子動,或者的動作很小。這和你說的靜態有什麼區別。他說逼真模擬環境、模擬運動狀態,可又不抽真空,那就完全不是真實的環境了。
有道理,的的確確如此。還有那箱子的容積,任務書上明明白白寫著“六十四升,正負五十度”。可今天卻又說能放幾塊板子就行,溫度有變化就行。紅外也不放了,任務書是專門為紅外的。
用半導體製冷,其重量沒有那個試驗台能載動、冷卻功率沒有哪個試驗台供得起,不用再說其它難題,就這幾條,也足以完全徹底否定了。可老錢還一個勁地“這麼貼、這麼貼”的,到了我也不明白他怎麼貼。無論他怎麼貼,也解決不了重量、電功率和冷卻、結露問題。
到宿舍樓前,徐麗華和韓熙光走進各自的單元。隻見舒禮銀在準備自己的行囊,麵色難看,看見韓熙光進來,氣呼呼道:
不要管他,我們幹我們的,不知他氣呼呼的說些什麼,差一點讓眾人將這個項目給否了。
看來錢述宗對我們沒有按他的指示辦很不滿意,持全盤否定的態度,發言時臉色很難看。不過,他的發言是自相矛盾的。
不要理他,我們回去就開展第一階段的工作。
第一階段的工作!什麼工作?從今天會上看,這項目恐怕沒有什麼工作了。
這個任務肯定是要幹的,明年我們主要靠它來獲得撥款呢。
韓熙光沒有再說什麼,他不想給舒禮銀潑涼水。由於整個會議隻有兩天,換洗好來的,就沒有帶換洗衣服,也不急著回去,故沒有什麼東西可收拾的,到院子外散步聊天去了。
基地與上次來療養時外觀變化不大,隻是食堂又向後擴展了些,內部裝飾並添加了些設備。另將前排三間平房的後牆拆了,後排對應三間的前牆拆了,原來的天井砌了高出平房兩米、開有窗戶的山牆,加了頂蓋,兩排房連成一體。又砌了主席台,就成了現在的會議室,能容納一百二十多人開會。兩棟住宿小樓也都重新裝修過,增添了內部廁所和浴室,增添了沙發、茶幾等設備。
第二天遊覽慕田峪長城,觀賞初冬北國風光,正巧當夜又下了薄薄一層小雪,更加賞心悅目。第三天回到所裏上班,舒禮銀又去和錢述宗爭論半導體和液氮,回來告訴韓熙光。
錢主任仍然堅持貼半導體,並且不要求密封成一個容器,還說原任務書是申尚義寫的,他已基本脫離開PQ台、專心搞民品了。
他隻是拍他的水杯,圍著水杯畫圈圈,到底也沒有說清楚究竟是怎麼貼、如何冷卻將熱量帶走?隻是一個勁地說要簡單,可簡單到不能做試驗就毫無意義了,而且事實上是液氮比半導體簡單得多。紅外的同誌問他結露怎麼辦?他也不回答人家,一結露,紅外器件是百分之百要壞的。
他說他不管。
豈有此理。你做試驗,你能不管試驗件的好壞嗎?好好的東西,讓你做一次試驗就弄壞了,甚至還沒有開始做試驗就弄壞了,那這個試驗還有什麼意義?這哪象科技工作者說的話呀!
他說這是預研,要想在別人前頭,不要去管用不用。
真正不通之極。預研也是根據實際需要來的,隻不過是將來要用的東西,提前到今天來研製,以便將來需要時能用上。不管用不用,用不著的東西,你研究它幹什麼?吃飽了撐的?整個兒一個沽名釣譽,拿人民的血汗不當回事兒。
正說到這裏在,辛邦衡跨進門,舒禮銀忙又將剛才和錢述宗爭論的情況告訴了他。辛邦衡道:
我們找個機會再討論討論。
還討論什麼呀?連基本的常識都沒有。早知隻有一公斤米方的拖動力矩,這大半年東奔西走的勞苦累就都可以免了。一公斤米方能上什麼東西,溫度仿真器無論是貼半導體、還是用液氮,裝到台子上後其轉動慣量都不大可能在一公斤米方以下,PQ台單單拉這麼個空的《動態溫度仿真箱》就拉不動。
韓熙光沒有好氣。舒禮銀道:
這個《動態溫度仿真器》,錢主任錢教授說是一定要搞的,看來我們還有希望,我想找個機會再和他聊聊,再討論討論。
開了整整一個上午的會也沒有得出一個結論,柳東成總結時也沒有明確肯定或否定是可行還是不可行,隻是說再調研調研,看看有沒有其它的方法。
會上大多數人的態度是明確的,隻是不好說出“不可行”三個字,柳東成模棱兩可不好明確而已。隻有李夢林不得不說PQ台上不能用。
韓熙光對辛邦衡的話表示異議。辛邦衡又道:
不過會上有人提出溫度仿真器還是需要的,李夢林就建議造一個放在地麵上放輪子用的,還有人建議搞一個大的,將全部試驗件連同試驗設備都裝進去,那就真的使模擬仿真試驗上一個台階了。
和徐麗華聊過之後,韓熙光更覺得這《動態溫度仿真器》的必要性可疑,經錢述宗一攪和李林林一說,那可行性也成問題。再結合會議情況,他推斷這“仿真器”該壽終正寢了。但他不願刺激舒禮銀,斷了他生財獲獎的路比割他肉還疼。也不能對自己感知的問題視而不見而隨波逐流去揮霍國家資產、人民血汗,他得想法應付舒禮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