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回 動態溫度仿真器(2 / 3)

他們的輪子是不是與台子上的仿真組成係統?

是的,是與台子上的仿真組成係統。不但德國人這麼做了,印度人也是這麼做的,都是在仿真台子旁邊放一個溫度控製箱,裏麵放輪子。但不知道我們的試驗是不是也要走這一步。

李夢林回答韓熙光後會上有人說道:

這樣的溫控箱不是有一個嗎?在某某試驗室放著呢。

那個與現在要做的不同,那個是作標定用的,現在要做的這個是放在試驗台旁邊、與PQ台聯成一個仿真係統,溫度的變化速率要高得多、也精得多。

這等於完全否定了錢述宗立項的根基。這錢教授倒是執著不氣餒,對別人的發言不屑一顧,依舊拍著他的水杯。

德國人就是這麼貼的,試驗件是光學的,不是輪子,有的有水管子,有的沒有水管子。

舒禮銀拿出原始任務書翻開,指給錢述宗看。

錢主任,你看,這是初始任務書,六十四升,正負五十度,PQ台上使用,半導體製冷。經我們初步調研,冷到負五十度,用半導體至少需要四級才能達到,功耗十到十五千瓦。用水冷卻又是很大的難題,而且費用昂貴,需數百萬元。為此經研究討論,減為三十二升和正負二十五度,即便這樣,用半導體來實現它,難度也很大,完全不可行的。不得已才轉而采用液氮,雖然也存在不小的難題,但比半導體簡單容易得多,也便利得多。

不行,不行,你這樣一個複雜係統,上麵得有個架子,太複雜了,又吊根大管子,PQ台是不能容許的。我說過要簡單,用電不用氣,貼幾個片子就行。

韓熙光覺得這《動態溫度仿真器》不大可能繼續下去,除非改作輪子用、放在地麵上。液氮與半導體之爭已毫無意義。但錢述宗仍在那裏貼來貼去,滿會議廳的人,包括在德國試驗室待了半年的都聽不懂、弄不明白是怎麼個貼法,忍不住問錢述宗。

老錢,錢主任,你隻就三十二升、正負二十五度來說事。這套裝置實際隻是個溫控箱,毫無疑問需要冷卻係統。半導體在台麵上製冷,需要十千瓦以上的功率,冷卻液要輸送到台子上,吸收熱量後再流出來;液氮本身是冷源,用管子輸送到台子上使《動態溫度仿真器》降到所需的溫度,再排出去。你說“要簡單,要簡單”,事實是半導體比液氮複雜得多,難得多,又沉重得多。現在的問題是,剛才李夢林同誌說,PQ試驗台的承載能力隻有一公斤米方,而《動態溫度仿真器》,不管是用半導體,還是用液氮,轉動慣量都不大可能低於一公斤米方,半導體更大。幾乎可以肯定,PQ台拖一個《動態溫度仿真器》就拖不動,如何還能安裝試驗件和其它的儀器設備呢?

噢,你太複雜了,PQ台的同誌是不會同意的。

會議廳內有幾個笑的,韓熙光沒有笑,問錢述宗。

可你沒有冷卻係統帶走熱量,箱體內的溫度降不下來、更不能控製。不複雜就達不到試驗要求,失去研製的意義。

簡單是好,但簡單到達不到目的和要求也是不行的,隻要能達到試驗目的,複雜一點也沒有什麼關係。

柳東成再次提醒。然而教授的固執令眾人啼笑皆非,他隻是拍他的水杯,隻是說“這麼貼,這麼貼,要簡單,用電,不用氣”。

韓熙光欲批駁幾句,轉一尋思,當著數十位專家學者、上百位同行的麵,讓錢述宗難堪似乎也不當。這個《動態溫度仿真器》立在虛無飄渺中,該壽終正寢了,何必再去刺激人。

錢教授對別人的話充耳不聞,無論誰說出什麼理由,他都是“你太複雜了”,強調“這麼貼,要簡單,這麼貼,用電不用氣”,“德國就是這麼貼的”。

大多數人先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沒有人批駁他的觀點和方法,隻是旁敲側擊其正確性和可行性和必要性。

紅外專家傅餘德忽而問:

做這個《動態溫度仿真器》的目的是什麼?

是做動態仿真試驗,不是靜態試驗。過去做的都是靜態試驗,現在仿真環境是動態的,溫度是變化的,試驗件在運動中,都是動態的。這樣畢真度高,提高仿真試驗的檔次,是非常非常之必要的。

錢述宗不假思索說了這些,頓了頓又道:

實現這一目標,隻能用半導體,溫度有變化就行。

環境溫度是變化的,但肯定不是無序的,無序無規律就不能仿真。仿真就是模擬出溫度變化的幅度和速率,絕不能有變化就行。錢述宗的概念、觀點、論點相互打架,語無倫次、前後矛盾、上下顛倒、邏輯混亂卻振振有詞,這倒是常人難以做到的。

韓熙光無意再發言,坐在那裏看一向惟命是從的舒禮銀和錢述宗爭論,頗為難得,頗有意思。

用液氮,你那上麵吊根管子,飛車怎麼辦?

采用半導體,用水冷卻,也需要吊管子,也存在飛車問題啊!

我可以將水管子用得很長很長。

舒禮銀目瞪口呆,沒有了詞兒,教授也憋在那兒。沉默了一會兒,舒禮銀另辟蹊徑。

老錢,你說到德國去買這麼一台要花多少萬美元?五萬還是二十五萬?

五萬多美元,不是你說的二十五萬美元。

既是隻有五萬多美元,不算多,比自己研製便利多了,能不能到德國去買一台、兩台的?

教授瞪了舒禮銀一眼,沒有吭聲,臉變得陰沉起來。

傅餘德和康星輝沒有注意到教授臉色的變化,立即附和。

官價八比一,市價九比一,五九四十五,四十五萬人民幣一台,不算貴。買一台好,買到後什麼條件都知道了,什麼情況都清楚了,再仿製也就容易了。

錢不多,真不如買一台,既快又省,讓我們的仿真早上台階。

七嘴八舌的插科打諢甚覺刺耳,錢述宗不再拍他的水杯,不再“這麼貼,這麼貼,要簡單,用電,不用氣”,陰沉著臉一言不發。

韓熙光將這一切看在眼裏,回憶起半年多前舒禮銀將這項預研任務交給自己的情景。

錢述宗引進PQ試驗台時看到了一個東西,討了一份資料,回國後讓人翻譯出來,他寫了一篇綜述,發表在《星空》上。

去年總公司號召各研究院所搞項目預研,錢述宗想起那個東西,讓申尚義依據他的綜述起草立題報告,初定申尚義為研製負責人。申熱衷於搞民品掙錢,又見這《動態溫度仿真器》難度大,寫了任務書後推掉了。錢述宗動之缺情,曉之缺理,又對那次雷霆記憶猶新,這才轉找舒禮銀。舒禮銀喜歡幹那些高不可攀、虛無縹緲的研究項目,又看到有十萬資金,喜出望外,滿口應承。

回到組內交給韓熙光,又想在懸浮台上用,韓熙光言道:

《動態溫度仿真器》躺在懸浮台上,使懸浮台的轉動慣量更大,許多試驗就不能做了。安放到小懸浮台上,又裝不了其它東西,紅外儀與“熱源模擬器”之間幾乎無相對運動,試驗也無法做。

《動態溫度模擬器》專為紅外而設置,溫度、應力的變化使物質的光電性能產生某些變化,而低速運動引起的變化甚微。這溫度試驗在懸浮台上做和在靜止狀態下做差不多,這麼低速的運動對物質的晶粒、晶格間隙及自由電子運動的影響是微乎其微的,我估量其光電性能不會有明顯的變化。放到PQ台上,其速率也不足以引起電性能的變化,故這《動態溫度仿真器》實無必要。從獲取資料上講雖小有意義,但難度和代價又都過大。

舒禮銀顯然不願聽,又反駁不了,愣在那兒沒有開腔。

因撓性擾動試驗意見相左,鬧過不歡,關係有點僵。今後還得繼續共事,不宜過度僵硬。同時自己手頭的工作確實也不飽滿,這東西雖與自己所學和及今為止做過的工作都扯不上關係,韓熙光還是答應調研。舒禮銀得寸進尺,又對韓熙光道:

你依據任務書給定的條件和指標,論證其可行性,同時造出一台樣機來。

這與可行性研究是相悖的,可行性研究隻是研究它的可行還是不可行,得到兩者之一的結論就足以了,並不涉及樣機的問題。製造樣機是在確定可行,又決定起動這項工程之後的事。

進行可行性研究就是研究它可行的方法,隻有一個“可行”的結論,不存在“不可行”結論。所以一定要造出樣機來,隻有造樣機,才能動那十幾萬的資金,才可以提成。

目的在這裏。韓熙光拗不過,應承在可行性調研有初步結論之後再考慮樣機,舒禮銀勉強同意。

《動態溫度仿真器》是在PQ試驗台上用,有哪些限製?應該和PQ台的同誌商量商量方為穩妥。

韓熙光此話一出口,舒禮銀立刻反對。

我造出來了,用不用是他們的事,我管不著。再說,我造的是樣機,他們認為可以用,就依照樣機的樣子做。不想用,那我也完成了上麵交給的任務,我們不能受他們的限製和束縛。

這高論聽得韓熙光目瞪口呆,做聲不得。欲待辯駁,似對牛彈琴,自己也成了牛。不同意如此幹,又使矛盾加深,以後不好相處。

幾個小夥子聽了直翻眼睛,汪江南道:

既然不用,沒有用,你研究它幹什麼?

舒禮銀瞪了汪江南一眼,汪不再吭聲。

我才不管人用不用,有用沒有用?又不是我要研究的,是上級領導叫我們研究的,領導叫我研究我就研究。我研究出來了,別人用不用,我管不著,反正我們自己用不上。

韓熙光鄙視這種狐假虎威的人耗子、妄自尊大的夜嘰郎,厭惡這十足的無賴語言和形象。知道所裏下達的僅僅是可行性研究,舒禮銀也同意待可行性報告出來後再造樣機,還有時間周旋。韓熙光估計可行性報告出來後會有評審,那時必定有用戶參加,所以便答應了,立起身走出了試驗室。

舒禮銀找的協作單位是《星月工程研究院》十四所,他對十四所的章文捷和黃鎮坤說道:

這次研究主要是溫度能不能達到要求,不要管用不用,按上麵的條件去做一個樣機就成。我們將這環境研究出來就行了。哪裏用?誰來用?怎麼用?我們完全可以不管。

聽得章文捷和黃鎮坤二人瞠目結舌、呆在那兒。舒禮銀又道:

說到用,應該是申尚義他們用,他們引進了PQ試驗台,這溫度仿真器定在PQ台上用,應該他們來研究。可錢主任沒有交給他們,因為他到底幹軍品還是幹民品尚不定呢,所以交給了我們。

韓熙光對組長有時不得不陽奉陰違。私下裏請教了PQ台的倪曉多,打聽了載重能力、擺動角度及電功率等等一些基本參數,卻沒有問轉動慣量和拉動力矩。又私下裏對章文捷和黃鎮坤說道“一定要考慮到用,完全不能用的東西,再好也不值得我們去研究,去探討,不應該浪費人力、物力和資金”,章、黃二位完全讚同。後來舒禮銀再次向他們鼓吹不要管用不用時,章文捷對他道:

還是要考慮到用,研究一個東西,完全不考慮到用是站不住腳的,要受人責罰的,要考慮到能用才能立足。

經章文捷和黃鎮坤幾次反複說明之後,舒禮銀才不再在他們麵前兜售“不要管用不用”的高論。使可行性調研得以比較順利地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