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七年,褚伯思夫婦將全部資金投資在高雄大樹鄉的一塊丘陵地上,想要開建一所海事專科學校,結果和合夥人意見不合而作罷。但這塊地因土壤貧瘠,麻竹遍布,高低不平,到處兜售都無人肯買,褚氏夫婦一家老小的生活,甚至債務,頓時麵臨問題。我知道以後,為了替他們解危,立即讓售高雄市中山一路三十四號佛教文化服務處的房屋,以所得款項買下這塊丘陵。聞者莫不說我是個傻子,因為一來,我和褚氏夫婦素昧平生;二來,這兩塊地的價值簡直有如天壤之別。我力排眾議,節衣縮食,搭草寮,開荒地,三十多年來,在這裏奠定佛教文化、教育、慈善、弘法事業的基礎,這座當初沒有人要的丘陵,就是現在封了山大家還設法要來此一看的“佛光山”。直到如今,我們每個周末所舉辦的假日修道會,都是上千甚至數千人從台灣各地前來參加。回想當初種種,不禁禮讚若舜長老那句“學佛要學吃虧”,真是一句擲地鏗鏘的至理名言。

一九九六年,嘉義某管理學院雖申請立案,但沒有經費開工建築,不知如何是好,探詢佛光山有沒有接辦的意願。那時我們正在宜蘭礁溪林美山探勘地形,籌建佛光大學,無論在財力、人力、物力等方麵都十分吃緊,許多人勸我:“如果另外再接辦一所大學,恐怕十分困難。”但是我仍然堅持己見,付費接管,一麵接下待建的工程,一麵和有關部門進行申請開學事宜,一年不到,嶄新的南華管理學院成立,兩三年來,不但辦學風評甚佳,而且已經舉辦了多次的國際學術會議。這又證明了,隻要你心存正念,即使吃虧,也沒有什麼辦不成的事情。

從華藏寺到僧侶服務隊,從大陸到台灣,從台北到宜蘭,從佛教文化服務處到佛光山……回想我和每一個地方的因緣幾乎都是將別人不要的拿去做,但我都能做得不負眾望,不僅將佛教發展到五大洲,而且為佛門辦了許多事業;從普門中學到南華管理學院,我也是咬緊牙關,接下別人未完的事業,雖說是多少血汗,多少辛苦的結晶,但能為佛教界、教育界豎立一個現代化、國際化的形象,不也是意義非凡嗎?所以,後來我常教導弟子們不要怕吃虧,多承當,多擔待,正好可以考驗我們的信心,我們的慈悲,我們的道念,我們的能力。

中國有一則故事,敘述閻羅王審判兩兄弟,問他們將來投胎為人,要做受的人生,還是給的人生。哥哥說:希望能做一個為人付出的人;弟弟說:希望能做一個接受別人所有的人。後來,閻羅王依照他們的願望,哥哥投生在一個富貴人家,終其一生樂善好施;弟弟投生在一個以乞丐為生的人氏,終其一生皆以乞討為業。這雖是一則寓言,但也說明了:一個人懂得付出,不計較吃虧,才能擁有一個富有的人生;一個人如果錙銖必較,隻知道接受,卻吝於付出,必定是一個貧窮的人生。中國有一句俗話說:“吃虧便是福。”真可以說是先人智慧的結晶。

我經常懷念和煮雲法師之間數十年不變的交情,他過去和我在一起旅行,坐車、住宿都是我去付錢,可是一到了吃飯、照相,他都搶先中間座,走在前麵站。有人說他喜歡討我的便宜,但我卻心甘情願地吃虧,而且很喜歡他討我的便宜,因為我很體諒他青少年時窮久了才會如此,更何況他真情善良,沒有心機,甚至經常對我的弟子說:“煮雲沒有福報,有的東西也守不住,不像你師父,到哪裏都能所願成就。”其實我的所願成就也都是從吃虧來的。

記得四十多年前在宜蘭弘法的時候,每逢法會,我都請前來參加的信徒們順便在寺院用齋。那時大家的經濟都不富裕,許多人攜家帶眷來吃齋飯,才添幾角的香油錢,因此每次法會辦下來都人不敷出。有些人就勸我不要辦齋,但我還是寧願自己吃虧,結果一次一次辦下來,信佛教的人越來越多,像依空、慧龍、李宗德、林清誌、楊梓濱等,那時候都還是小孩子,由於曾經結下這段法緣,他們長大之後,有的跟隨我出家,有的在各地幫我辦佛光會,實在是當初始料未及之事。所以後來佛光山各別分院的住持、當家向我抱怨,許多上班族的人在吃飯的時間總喜歡到寺院來趕齋時,我總是告訴弟子們:“人家肯來吃飯,是看得起我們,我們應該感謝他們給你添福的機會。”

佛教的出家人有兩種不同的方向,一種是弘法利生,一種是經懺佛事。一般人很感謝經懺佛事的法師,一堂功德佛事下來,不但磕頭跪謝,還自動送上紅包供養。但是對於弘法的法師,一般人比較不了解他們的重要性。尤其在以前民智未開的時代,你要弘法,不但自己要花錢租場地,裝電燈,還得拜托人去聽你講經。他們來聽經,你還要感謝他們前來捧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