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到醫院時已是午後了,秋天也並非全是冷雨寂寥。葉棠和慕清樂服侍母親穿戴整齊,莫語南有些乏力,坐在床上,“棠兒,你替媽把頭發打理好,要大方些的發式。”
慕清樂看她們一絲不苟的,有些不解,於她,一個發型而已,何苦這樣麻煩呢?很多年後,她不再不經世事,回想起這天的點滴,她才知道這是屬於葉家人的驕傲。即使病痛纏身,即使愁雲慘淡,她們同樣驕傲,同樣美麗。
“媽媽。你看看,這個發式還好嗎?”葉棠舉著鏡子,認認真真的問。
莫語南仔仔細細的看了看,“不錯。”雖然仔細裝扮過,可是病了這麼些日子,到底還是有愁容的,葉棠又拿了化妝品替母親修飾一番。她保養得好,並不像五十多歲的人,略施粉黛卻更見風韻。
葉臻瑉進來看到忍不住淚濕,他的妻子,笑容美好。他推了輪椅進來,“我們回家吧。”莫語南點頭,眉眼帶笑。
死亡並沒有我們想的那樣可怕,每個人最終歸屬大概都是如此,隻是時間早晚罷了。
葉宅的家丁管家都在外早早的候著,莫語南堅持要自己走進去,筆直著身板,絲毫沒有病容。
隻安排了家庭醫生照看著,也不怎麼吃藥打針,莫語南的精神反而更好了些。葉棠和沈珩索性住在大宅,整日陪著母親,看著她的情況一天天差起來,心裏總是忐忑,不知道什麼時候她不會醒過來。
午後,葉棠服侍了母親吃藥,”媽媽,您這會兒要午休嗎?”她收拾著杯盞,替母親鋪床。
莫語南靠在床上,手撫上女兒清麗的麵容,“棠兒,你陪媽媽說說話,我的時間不多了,見一眼少一眼。”葉棠眼淚跟著就下來了,又怕惹母親傷心,埋著頭也不敢說話。“哭什麼,生老病死都是注定的。媽媽身體一直不大好,我多怕等不到我的寶貝出嫁。這些日子我瞧著,沈珩待你好,你也是嫁得如意郎君。”她拍拍葉棠的頭,“來,媽媽抱抱你。”
葉棠伏在母親懷裏,摟著她的脖子,“媽媽長命百歲。”
自樂家的事後,葉棠就不再這樣對母親撒嬌了,之前是有怨,之後是有愧。
“傻瓜,百歲什麼的,媽媽是不求的,隻有一事,我放心不下。”她愛憐輕撫女兒的頭發,“你爸爸也老了,我走了,他就更是一個人了。棠兒,你要替媽媽照顧他。”
葉棠早已泣不成聲,抽抽噎噎好一陣兒也說不出話,隻能不住的點頭。
“好了,擦擦眼淚吧,都多大了,這麼愛哭。”她拿著手帕輕柔的替女兒擦眼淚。
正說著話,葉臻瑉進來了,“我說沒瞧見人呢,原來在這人說悄悄話。棠兒,沈珩正找你呢,快下去瞧瞧。你們小兩口才新婚,正是如膠似漆的時候。”
葉棠眼睛紅紅的,被他幾句話說得麵紅耳赤的,嘴上卻是不服軟的,“爸爸肯定是看我一直霸占著媽媽,不樂意了。”她笑著起身,“好啦,不打擾你們二人世界。”
她出來就遇到家庭醫生,這一生在他們多年,葉棠都得恭恭敬敬的喊伯伯。看他麵色凝重,葉棠心跳都漏了一拍,“伯伯,媽媽的情況,是不是不好?”雙手不自覺的絞在一起,不敢分心,生怕聽到什麼不好的消息。
醫生搖頭,“你們準備著吧,我看著是不大好。”他寬厚的手掌拍了拍葉棠的肩膀,歎了口氣下樓去了。
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落,死命捂著嘴,生怕哭出聲來。眼瞧著就要入冬了,本以為他們還能一起過年的,不想,這一天來得這樣快。她靠著牆滑下去,怪不得母親方才會交代這些。
莫語南是年前走的,就差幾天就是除夕,看她這樣精神,上下都高興,裝點得喜氣洋洋的,連後麵的紅梅都早早開了。葉臻瑉讓人將花廳打掃出來,攏了火爐子,暖和得很,帶著她在那兒賞花,兩人依偎著,極有興致。這時候葉棠他們正準備著晚餐,怕她等不了,想著要提前過年。
她走到盝頂外正想進去,卻聽到了父親壓抑的哭聲,心下明白,站在外默默的流淚。沈珩見她許久都沒回來跟著出去看,她衣衫單薄的站在台階下,肩膀不住的顫。心裏知道不好,立刻回身去喚了葉聿南夫妻,拿了外套,“小心凍著。”
葉棠咬著牙,拉住想進去的哥哥,搖頭,“讓他們呆一會兒吧。”
葉臻瑉摟著妻子,哭聲壓抑,老淚縱橫。莫語南安靜的躺在丈夫懷裏,含著笑意,安然平和。
與君百歲,終須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