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四色幽默(3 / 3)

‘‘我喜歡羅芳溪。’’他說出了自己從不敢從不會想到要說出口的話。

他知道薑迪也喜歡她,但他害怕錯過,不想再隱藏。當那天他在樓道看到她和一個男生談話,便開始心不在焉。失去和錯過不同,他從小便失去了母親這個人生中第一個重要的女人,他不願再失去第二個女人,也就是自己喜歡的人。

如果沉默就會錯過,而錯過便引發失去,他會極力挽救。

正在與輪值小組一起掃地的她聽到他的回答,無法相信藏在心底的感情被他讚同。

她看慣了美麗的女主角被求婚,被承諾,被人奉作春夏秋冬,卻不知有一天渺茫如塵埃,黯淡成黑夜的自己也會獲得彩虹的降臨。這就是愛情嗎?對自己而言是該流淚還是感慨,為何想象實現的過程卻讓自己覺得變成了那件寶石紋的紅裙子,買到了,穿不出,被冰涼的鎖在衣櫃中,期望也燒成了懊惱。

薑迪慣常的潑皮幽默頃刻間蕩然無存,從未想到自己的兄弟會與自己喜歡上同一個女孩。他慘淡的臉色透露極端不悅,思考停止般走到她麵前,扯下她手中的掃帚,丟在地上,拉著她走向顧南晨。

她內心忐忑,咬著嘴唇,想掙開被拉住的手。

‘‘羅芳溪,我和顧南晨都喜歡你,但我們是好兄弟,會公平競爭。’’他對著顧南晨說完這句話,轉頭對芳溪說,‘‘你實話說你喜歡誰?’’

她害怕得發抖,被握紅的手腕麻麻地脹痛著,裙擺在手中扭曲成醜陋的模樣。她就像個犯錯的罪人在哀戚的等待法官的宣判,從未見過這樣臉色的薑迪,她不想傷害任何一個人,現在的她孤立無援。

輪值的同學掃著地,用餘光看著落魄的羅芳溪。丁晴欲去拉走芳溪,可她沒那樣做,她想看看芳溪真實的想法,畢竟薑迪是真心喜歡她的,給他一個交代是最好的結局。

教室外,放學的喧囂變得細微,此刻教室沒有一人說話,靜得出奇。

窗外餘暉猶在,她輕輕拉開薑迪的手,克服著喉間的苦澀,‘‘對不起,我不喜歡任何人。’’

她逃出教室,聽見身後有人在喚她的名字,很想回答,但真的沒有一點說話的力氣,不知道跑向哪裏,隻想一個人找個寂靜的地方整理自己的心緒。

她含著眼淚,埋著頭,漫無目地跑向前方。

忽然間,她感覺撞到了一個固體,帶著溫度,額間沒有疼痛,鼻間充斥著草木清香。她抬頭,一張帶著暖暖笑意的臉湊近了她。

芳溪嚇得後退幾步,定神一看,居然是他。

‘‘怎麼哭了?’’

‘‘你怎麼在這裏?’’一臉淚漬,委屈的表情被驚訝取代,麵容狼狽,讓石景軒不禁失風度的笑起來。

她的哀傷轉化為氣憤,不受控製地朝曾經著迷過的他換上一副“你有病”的態度,不再理會他,向前走去。

石景軒收起失禮,跨出步子,拉住她的手走向器樂房。

‘‘去哪裏?’’

‘‘想帶你去的地方。’’

蜜色的霞光透過潔白布簾,悠悠灑灑的落在他身上,白皙修長的手在琴鍵的黑白之間跳躍,琴聲在空曠的器樂房回蕩。他直直的背脊,彰顯著高貴的氣質和遙不可及的修養,他就像是童話中的貴族,而不再是驍勇善戰的格斯。

她竟然想到一個令人臉紅心跳的詞,這是不是就是性感呢,不覺羞紅了臉。

她越聽越著迷,閉上雙眼陶醉在這優雅的虛無中,她總覺得曲子聽著耳熟,像在哪聽過,在哪呢?

‘‘還記得這首曲子嗎?’’

她睜開眼,不確定的語氣,‘‘是肖邦的曲子?’’

手指停止演奏,他起身將琴凳放好,走近她。

‘‘小蘿卜,謝謝你讓我找到你,再次遇見你。’’

‘‘你到底是誰?’’聽到“小蘿卜”時,她感到一段已擱淺的回憶正侵蝕神經,迫切想知道根源。

‘‘小冬瓜,小蘿卜。’’他熾熱的目光充滿期待。

‘‘小冬瓜……你是小冬瓜?’’

‘‘羅芳溪,我是小冬瓜,曾經胖到沒有朋友的我遇到你,你告訴我你是天使。’’他瘋狂的想念在一瞬間難以抑製,緊緊抱住她。

大腦一片空白,她無法想象如今情書不中斷,搭訕告白是家常便飯,號稱青春版費雲帆的石景軒,居然是當年那個從不講話、對人不搭理的小胖子。

那些年,她還住在沅瓊,和他同校的石景軒還用著石雨一名,四年級的她總會在學校看到胖胖的、傻傻的、獨自一人的他。

當年的她恨張揚,很膽大,腦筋特直。她想盡辦法拿到了器樂房的鑰匙,在一個放周末的下午拉著木訥的石雨進了器樂房,充滿神秘地對他說,‘‘我是上帝派來的天使,來幫你完成一個願望,隻要你告訴我你的願望,我一定會幫你帶到天堂。’’

癡呆般的他聽到這樣的話,好奇地用肥胖的小手摸摸她,一言不語。

‘‘我就知道你不說話,哎。’’說著拉起他的手走到鋼琴前,硬把他按著坐下,‘‘你能用鋼琴的聲音說出你的願望嗎?’’

他水汪汪的大眼睛刻畫下她的樣子,胖胖的手指吃力的在琴鍵上躍動。

曲子逐漸動聽起來,曲調有些哀傷,她沒想到石雨會彈鋼琴,還彈得這麼好。原本想著讓他胡亂彈奏來釋放自己的心聲,這是媽媽告訴她的,每一個沉默的人在心中都儲藏著負麵情緒,他們需要釋放,而音樂也許是最好的引導。

小小的芳溪對他產生好奇,他為什麼沉默不語,真的是因為自己的肥胖嗎?

‘‘我這個天使叫……叫……小羅,對,是小蘿卜!我很喜歡你,以後你就做天使的小弟吧。’’心虛地看著他,覺得自己就是個騙子,‘‘你以後就叫小冬瓜。’’

石雨主動拉起她的手,‘‘小蘿卜……天使,你……真的能……將我的願望……帶到天堂嗎?’’

她第一次聽到石雨說話,激動的狂點頭,‘‘會的,我是天使啊,我不在人間,住在天堂呢!’’

‘‘羅芳溪,那首曲子叫《天使來信》,是我奶奶寫的,我從小就得了肥胖症,父母工作忙,沒時間照顧我,獨居的奶奶從小把我養大,是和我最親的人,可她卻在我念三年級的時候去世了。’’

他悲傷的嘴角耷拉著,眼中裝滿懷念,‘‘那年,我真的相信你是天使,我一直都希望有天使帶我去見過世的奶奶……’’

‘‘對不起,我騙了你。’’

‘‘當年的事我要謝謝你,是你讓我心中有了寄托和牽掛。後來,我接受了治療,父母還給我改了名字讓我忘記往事,重新生活,你說隻要存夠錢就能給我天國的車票,我就一直努力的存錢。’’他輕輕擰了一下芳溪的臉頰,‘‘當我以為我存夠了錢,去找你時,你卻不在了,我才想起來你住在天堂,我便開始等你,找你。’’

‘‘是啊,天使當然要住在天堂啦。’’她不好意思的低語。

‘‘雖然找不到你,但你送我的蒲公英,我一直都留著,還在自己的花園裏種了很多。’’他解下襯衣上的一粒扣子,扯出脖間的項鏈。那是一根牛皮繩項圈,墜子是以原木作底用水晶玻璃壓住的蒲公英標本,蒲公英在真空中忘記了歲月,催發思念。

‘‘這是你留給我唯一的物品,像一個珍貴的約定,我相信它一定會為我找到你和奶奶。’’

一定是看到了屬於自己的那顆星星,那片月亮,那一縷陽光,無意中拚湊出了一個瓶子,它有著透明的顏色,牢固的質地,坐落在心上,不管走到任何地方,經緯相同的,溫度適宜的,頻率一致的它都熟絡地蘊藏。

曾經一個善良的小女孩,不顧一切拿到了器樂房的鑰匙,幫助一個沒人搭理的陌生的胖男孩在鋼琴曲中打開了心扉。多年以後,離開家鄉的小女孩並不知道,當年那個小男孩愛了她這麼多年,女孩隨手摘下的蒲公英,被小男孩珍藏。

他在心中許下願望:等到自己能買車票的那一天,一定要走遍天涯海角,找到天堂,找到小蘿卜和奶奶。

蒲公英是約定,更是一份永不停息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