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時候秦馨剛剛從聖瑪利亞女中回來,興奮的滿臉紅光。她以前在女中讀過三年書,暗戀過裏麵的鋼琴課老師,後來家裏搬進租界之後秦夫人天天心裏惶惶的,就讓秦馨別去了,請了幾個老師回來上課,準備日後待她長大一些就送到國外念書去。
“秦飛,你回來了!”秦馨在飯廳興衝衝地向秦飛打了個招呼,“快點,今天阿珍煮了燕窩燉魚。”
前兩天秦馨還在因為秦飛不願意出手相救的事情生氣,但是顯然不一會子就忘記了。
秦飛突然感到無比的累,也許是因為今天下午一下子聽到那樣一個消息,也許是因為自己的腿又在隱隱作痛。
他突然就沒勁去罵秦馨在明宇家行為不檢點,本來憋了一肚子的話火冒冒地想跟她說,但是看見她穿著細沙蕾絲旗袍,踩著深紅色緞麵的高跟女鞋,白色滾圓的胳膊上還像孩子似的套著銀手鐲,他歎口氣。雖然秦馨努力地在向一個成熟女人的方向發展,可她畢竟還隻是個孩子。
“二哥,”秦馨“呱嗒呱嗒”踩著高跟鞋走近秦飛,神神秘秘地說,“你猜猜今天我見著誰了。”
“你鋼琴課老師?”秦飛帶著譏笑問她。
“跟你說正經話!”秦馨紅著臉胳膊肘使勁兒搗了秦飛一下。
“說。”
“《婦女》總主編!王先生!”秦馨睜大眼睛說。
“西神啊。”秦飛內心倒一絲波瀾都沒有。
西神王蘊章是《婦女》和《小說月報》的主編,去年上海五卅之後辭去職務,秦飛逃婚去法國,蘊章也是幫了不少忙。
“我記得王先生曾經與你有恩吧。”秦馨狐疑地看了秦飛一眼,“你怎麼這麼不知道好歹,聽見人家的名字也不知道問一句。我就”
“你不是王先生的好朋友嘛!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秦馨看見秦飛木然的樣子,不解地問道,“你就不問問他近況如何。”
“西神有自己的事情,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誰有閑工夫去打聽旁人的事了。”秦飛說。
“他最近瘦的厲害,人清減了許多。”秦馨說,“估計是前一陣子辭職這回事讓他沒過上幾天好日子。”
“最近還有政府的人經常來找他麼。”秦飛問。
“不知道,”秦馨搖搖頭,“我就聽了他的演講,然後也沒有機會擠上前去問候一兩句,他忙得很,講完了之後也沒有顧得上跟下麵的人交代什麼,直接就走了。”
“你到底去幹嘛了,你不是回學校的麼。”秦飛問,“瑪利亞中學一類,西神該是不會涉足的吧。”
“啊?我。。。”秦馨楞了一下,“我就是路過天潼路的時候正好看到王先生在那裏演講,就順路看看。”
秦飛知道這個妹妹跟自己一樣都是撒謊不眨眼的人瑞,便也沒有追問。
看到秦馨一臉神神秘秘的樣子,秦飛還是忍不住叮囑了一句:“不管怎麼著,你出去都要注意安全,現在世道亂的很。”
“知道啦,你還知道關心關心我。”秦馨笑彎了眉毛。
“要是搗蛋犯了事情,你就直接來找我,能別讓爸操心就別讓他操心。”秦飛淡淡地說,“他脾氣你也知道。”
“好,我會給你英雄救美的機會的。”秦馨笑著說。
“秦馨,你到底打什麼主意呢。”秦飛斜了她一眼。
“沒有啦沒有啦,”秦馨笑著揮手,“二哥多慮。”
“你一定實在打什麼鬼主意,我還不知道你!”秦飛開玩笑去打秦馨的屁股,秦馨使勁向裏麵躲,秦飛就跟在後麵拖著腿追,一路攆到餐廳,秦夫人看到了,拿起餐巾揩揩嘴,輕輕咳了一下,說:“你爸爸就在裏麵洗手呢。”
秦馨和秦飛馬上站得筆直,恭恭敬敬說:“哦,知道了。”然後了兩個人對視一眼,爆發出一陣大笑,秦老爺小解完走出來,竟然也是麵帶微笑,說:“倆壞孩子又在想什麼事情呢。”
秦夫人看秦致遠笑了,有些討好地也笑笑,說:“今天是個好日子,老爺也開心些。”
秦致遠笑容有所收斂,看了看他們,說:“吃飯吧。”
那一頓晚飯吃得出奇的開心,就連一向話不多的秦洋都說了一個不冷不熱的笑話,秦飛微笑地盯著品味著燕窩燉魚的家人,心裏泛起一種很早就消失了的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