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李世軒,瓷器商人,在外灘有一個不小的店麵,其父親是早些年被朝廷派出國留學的第一批試驗品,回來的時候結了婚,然後把自己呱呱墜地的孩子送去了馬賽,取了個法國名字莫裏哀。一年前在法國碰到了秦飛,兩人有過一些往來,秦飛在書信中也跟明宇提及過此人。
李世軒商業嗅覺極其敏感,前些年回一次國,看到國內瓷器做工精致,便打起了出口瓷器的算盤,正好上海通商口岸早年就開放,父親又有人脈,出口業務辦起來也算快。外灘有一家大店麵就是他的瓷器鋪子,當然最主要生意在還在背後。
李世軒才進來就跟秦飛用法語打了招呼,互相抱著親吻,分開之後坐定,待看清了眼前確實隻有兩個少年人的時候,麵色上稍稍有些難看。
“李兄不必在意,這位舒公子是可以權權做主的。”秦飛看出來李世軒的想法。
“哪裏哪裏,舒公子少年英才,李某也有所耳聞,”李世軒笑笑,見明宇成熟穩重,便急忙掩飾住了神色,“隻是覺得煩請公子爺親自招待,李某惶恐。”
“李老板見外了。”
明宇在旁邊說,碰到外人的時候,少說話是舒老爺子給明宇的第一個交代。
“今日來不為其他,隻是對舒氏門下的江灣馬場所在地十分看重,想以重金買下。隻是舒老爺念及是自己親手創下的產業,一直不舍,無論李某出再高的價格,也不鬆口。”李世軒是個爽快人,開門見山地說。
“江灣馬場是當年家父受到洋人侮辱一時立誌,發憤圖強,一手創辦起來的,當然不能說賣就賣。”明宇說。
“那是那是,李某理解,”李世軒笑著說,他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國仇家恨,洋人開的馬場,中國人不得坐馬車享受貴賓席位,當時上海灘人人憤慨,啟書秉承舒木青先生遺風,不僅開辦了中國人自己的馬場,還以君子之軀,放洋人入內,李某在法國都有所耳聞哪!對於令尊,也不得不敬佩!”
見李世軒同仇敵愾,大義凜然的樣子,秦飛和舒明宇不為人察覺地對望一眼。
這個李世軒,倒跟他們所想象的一般唯利是圖的商人不同。
“李兄過獎,這也正是為什麼家父不願意賣掉這片馬場的原因,況且,”明宇頓了頓,“新近馬場添了幾批比利時良馬,前景甚好。”
李世軒一隻手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地“唔”了一聲。
“如果李老板想有別的合作,我們可以再談,隻是收購馬場一事,莫再提及。”
明宇見李世軒沒有接話,便繼續說。
“你們的馬場總資產是多少?”
李世軒輕聲問。
明宇一愣。
李世軒突然笑出來,打了個哈哈,說:“就是隨口一問,好奇而已,哪有問這個的道理,該罰該罰。舒公子莫要見外。”
秦飛看李世軒表現得怪異,便在旁邊插了一句:“李兄還是有收購馬場的意思吧,秦飛沒有別的意思,隻是好奇,李兄打算出多少錢?”
李世軒看一眼秦飛,有掃一眼明宇,說:“在座的都是富家子弟,李某說出來的數字,隻怕還鎮不住你們。”
秦飛笑笑,說:“沒關係,反正舒公子都已經過鐵了心不賣掉祖業,李兄說出來,我們就當圖一樂。”
“這個數字。”
李世軒比了一個數。
秦飛和明宇一愣。
雖然秦家和舒家都家產龐大,但是這個數字還是帶來了不小的驚訝。
這個數字可以買到十個馬場。
然後秦飛就哈哈大笑。
“李兄,你最近是發了大財,秦飛可是比不上你,”秦飛拍拍李世軒的肩膀,“這麼多錢,不如去買別的地,江灣那個地方,又小又偏,洋人還少,辦個馬場尚可,但是弄個瓷器店就不劃算了。”
“徽之,你這就不懂了,”李世軒叫秦飛是按他的字叫,一樣在笑,可是語氣裏確實不容置疑的,“江灣有大潛力,再說,世軒買這塊地,也是有自己的執念。”
“願聞其詳。”
“又是當年的事情啦,”李世軒眯著眼睛說,“來跟雪茄最好不過了。”
明宇使了個眼色,下人就遞過來一排德國的雪茄,李世軒理所當然地拿過一支,點了,放在嘴裏,幽幽地含著,煙霧嫋嫋。
“徽之,舒公子,你們那時候還沒出生哪,就連我,也隻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李世軒開了口,“當時秦老爺還在北平供職,上海還沒有秦公館。上海灘,也沒這麼繁華。
“那時候我們一家是住在江灣那塊地方,比較荒涼的一個小地方,哪像現在這樣熱鬧,舒老爺子家產業大,就在我家隔壁,我們兩家來往也怪密切的,我偶爾從法國回來,總會去舒家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