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園。
孟孫班乃是一介武夫,平日裏粗獷得很。這園子已然是有數年光景沒有修繕,不過是有下人在打理著,倒也不至於荒廢。
說起來,還是那年田淩雲幾人棲身在此時修建的園子,這麼多年來一直沒有什麼大的變化。
從一道側門進入後園,花叢簇間一條碎石小路彎彎曲曲地延伸出去。幾個轉彎的短路之後,一條長廊緊貼著廂房的後身延伸出去,盡頭處是一個小亭子。亭子淩於半空,下方是一方清淺池塘。
這是當年孟孫綾婧設計的園子,一切都是她喜歡的風格。雖然她在這座府裏沒有居住很久,這裏卻是有著她最寶貴的回憶。
此刻,孟孫綾婧正獨坐在亭中,倚坐在欄杆上,向池中拋灑著魚餌。她麵容清瘦,一副弱不經風的樣子,遠遠望去,仿佛在微微蹙眉,似有什麼心事。她很美,卻美得讓人心疼。仿佛是夜雨洗禮後的小花,淡雅而脆弱。
田淩雲就在她身後遠遠地望著,仿佛被什麼東西刺痛了他的心。她沒有發覺,神情那麼專注。但是,她的心,又豈是在這些魚兒身上?田淩雲縱身而起,一道殘影掠過,輕輕地落在了她的身後。
突然,她的眼睛被蒙住了。她嚇了一跳,手中的一捧魚餌全都灑落池中,池中的魚兒一擁而上,爭相啄食。
“你是誰?!”她的聲音有些顫抖。她想不出,在她叔父的府上,有誰敢如此無禮!
“連我都認不出來了嗎?”田淩雲輕輕笑道。
“淩雲!”她欣喜的喊著,掙脫了田淩雲的雙手,轉身撲入了他的懷中。
“有沒有想我?”田淩雲憐惜地撫摸著她的頭,眼中滿是疼惜。
“你怎麼這麼久才來看我?”孟孫綾婧趴在他的肩上,死死地抓著他,仿佛一鬆手他就會消失。
田淩雲感到自己的肩膀濕了,他扶起她的頭,心疼地說道:“傻丫頭,哭什麼?”
“我想你,淩雲。”孟孫綾婧的雙眼上蒙著一層水霧,連長長的睫毛上也掛著好幾顆淚珠。
“我知道。”田淩雲重重地一聲歎息,“綾婧,就要結束了。等事情結束了,我們就再也不會分開了。”
“淩雲,你要小心。你知不知道我好擔心你……”孟孫綾婧抱得更緊了。
“放心吧綾婧。”田淩雲輕撫著她的臉頰,“我不會有事的,相信我!”
“嗯!”她用力的點了點頭。
“綾婧,還要委屈你一段時間。魯國的事快要了結了。在這之後,我便要返回齊國,真正的危險才剛剛開始。我不能讓你跟我一起涉險。所以,給我點時間。等我完成這一切,我們就不會分開了。”田淩雲輕輕的捧著她的臉。
“我不怕!”孟孫綾婧搖了搖頭。
“我怕!”田淩雲說道,“你絕對不可以有任何閃失!”
“如果我在你身邊,會讓你分心,甚至會拖累你是麼?”孟孫綾婧淚眼婆娑的問道。
“我不怕這些。”田淩雲搖了搖頭,“我怕你會有危險,懂嗎?”
“嗯!”孟孫綾婧用力的點了點頭。
“好了,不哭了好嗎?看見我就這麼不開心啊?”田淩雲輕輕地擦拭著她臉上的淚水。
“嗯。我不哭。”她拚命的擦拭著臉上的淚水。
“閉上眼睛。”田淩雲笑道。
“為什麼?”孟孫綾婧不解。
“閉上。”
“好。”她一直最聽田淩雲的話,哪怕她不知道是為什麼。
她閉上了眼睛。田淩雲輕輕地吻在了她的額頭上,她頓時覺得有一股暖流在身體裏流動。她陶醉了,她多麼希望時間在這一刻凝固,可以永遠躺在愛人的懷裏。他就像是一片雲,永遠也抓不住。她漸漸地仿佛要昏睡過去一般,耳邊卻突然響起田淩雲的聲音。
“再見了,綾婧。”
聲音很輕,在她聽來卻很響。她急忙伸出手,卻發現抱不到了。她睜開雙眼,發現田淩雲已經在湖對麵了。他背對著她。風微動,他的長發與衣帶隨風在動。仿佛他這片雲就要被吹走了。他停了一下,卻終究沒有回頭。
他走了。
朦朧中,她看見小亭的欄杆上放著一個小瓷瓶。她擦了擦眼淚,拿起瓷瓶。潔白的花朵,沁人心脾的清香,這就是天山百裏香。百裏香中唯一潔白如雪的一種。記得他們小的時候,羌族的商人曾帶來過一朵天山百裏香。她非常喜歡,但是那朵花不是給她的,是進貢給魯公的。她是個乖巧的孩子,得不到的東西,從來不會去要求。她多麼喜歡隻有自己知道。但是沒想到,快十年了,田淩雲還記得,而且真的帶給她了。她把百裏香緊緊地抱在胸前,臉上終於浮現了一絲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