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傳統 2 宿命論者(1 / 3)

中國的傳統農民幾乎全都是宿命論者。宿命是自我的無奈,是相信萬物皆為天所決定支配,人隻是滄海一粟,處於從屬被動的地位,隨波逐流。天的存在是中國傳統宿命的根源。天地神人鬼,中國農民觀念中的天不是物理意義上簡單的無限龐大物質存在,而是有意誌有強大能量有預知能力和決定未來的高大的神。在天的意誌和決定中,人如滄海一粟或猶如螞蟻蚊蟲。人的頭上有天,天底下的是人。人的一切行為或者思想就被天所製約、控製。任何違背天旨意的行為或者想法就會遭到天的懲罰。

中國農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天上有一個天雷公公和閃電娘娘。天雷公公和閃電娘娘隻是天裏的一個小角色,但是他們對人就大得很。他們會對那些不聽話的孩子進行雷打閃擊懲罰。那些吃飯不幹淨的孩子那些偷東西的孩子那些說話不敬的孩子於是就會戰戰兢兢,改掉自己不好的習慣。那些虔誠的宿命論者認為人在做,天在看。一切都逃不出天的掌控。

觀念上,天決定了一切,上天安排了人的命運。而人是處在一個被安排被決定的地步。在天麵前人是低賤的,榮華富貴在一出身時似乎已經確定。看看天上的星星有明有暗,有大有小,世間的凡人必定各有千秋,事情本來就已經注定。天的存在使人的不平等成為事實,平等反而不倫不類。

在民間傳說故事中,人的來源是神的傑作,是盤古開天辟地,是女蝸弄泥造人。這在根本上就決定了人的地位。人不可能去撼動神的意誌。很早時候,中國就有“天定勝人”的理念。在政治上有著非凡意義的傳國玉璽上刻的是“受命於天,既壽永昌”。皇帝叫“天子”,狀元叫“天子門生”。任何事情都是成事在天。人的壽命叫“天數”,人去世叫“歸天”。決定世間變化的叫做“天機”或者“天道”,永恒不變的道理叫做“天理”。道教中有“天上玉帝”,佛教中有“西天”。中國傳統的思想遵循天人合一的精神,天人合一不是說天與人平起平坐或者說搞聯合體,而是人去順應天,不違背天。大躍進時的“人定勝天”口號那真有點孫悟空大鬧天宮,不知天高地厚(人定勝天的本意是人定亦勝天,而不是人能勝過天)。

決定人命運的天的存在使中國農民對自己的所獲所得順從認命。如果生不出兒子,那是命中無子;多次趕考不中,那是自己不是讀書命;如果早逝,那是天壽不長,命就如此。聽天由命,這番無奈有時也是一種精神上最後的釋負,沒有這個天命,底層的人和命運多舛的人心裏反而更加難受。

天的存在也決定了中國的傳統的政治統治基礎。當統治者以天子的名義來統治的時候,理論上他就獲得了天附之權,他就擁有了上對下絕對的支配權力。這不是來自於武力,而是一種固有的對人的支配權力。

人到五十歲是精力體力和人生經驗綜合值最高的時候,是人最成熟的時候,中國農民卻認為是知天命的年齡。這個年齡段做事情已經是到了是可為和不可為,對有些東西是不想強求和妄想。

人出生就會有固定的八字。“八字”是指該人出生時相對應的年幹支,月幹支,日幹支,時幹支,比如生於甲子年,乙醜月,丙寅日,丁卯時。這甲子乙醜丙寅丁卯“八字”再結合金木水火土五行,經過排摸,得出該人今後最基本的命運。中國農民的絕大多數姓名都是按照“八字”來取的:“八字”缺水就取含有水的字,“八字”缺金就取金子旁的字。

有很多人“八字”與父母相克,於是小小年紀就過繼不相克的人家做兒子。過繼的儀式是非常認真的,名義上他就成了別人家地孩子,與親身父母隔斷關係。出生的孩子如果“八字”命弱,那麼父母就會給他取一個很低賤的名字,比如石頭、阿狗、阿貓,寄望閻羅王視他賤,不看中他。

“八字”還在家庭重大事務中起著指導性地作用,不按照“八字”運作,那麼就會犯衝,帶來不安。夫妻老是爭吵,原來是雙方的生辰“八字”不合,所以結婚之前,做長輩的就會按照男女雙方的“八字”來確定一個最好的結婚日期和最佳的上轎時刻,免得以後後悔。造房子起地皮和上棟梁的時候也會選出一個良辰吉時,不然會招來不平靜。棺材出殯的時候也是同樣的選一個時辰,不然會錯過進陰府的端口。中國農民的這些“八字”觀念在年紀輕的時候都是一付漠不關心的心態,等到一定的年齡就像頭上常戴的帽子摘不掉了,無時無刻不想著做事必須符合“八字”才會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