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皇宮中,皇子劉協剛從盛大的閱兵儀式回來,就來到了董太後處。
輕紗綺麗的宮女們跪成了一圈,手裏握著一把精巧的團扇,搖得不緊不慢,扇出的風柔柔軟軟,不大不小,仿佛冰澌消融時自樹梢上蕩來的送春和風。
董太後躺在一張矮榻上,四麵襲來的風輕輕地撫著她,像是一種舒適的按摩,她旁邊倚坐著一個男童,眉清目秀,正是剛剛除卻了戎裝的皇子劉協。
宮女們搖扇搖得手發酸,卻不敢有絲毫怠慢,在這火辣辣的熱天裏,今天出奇的熱,雖然已經是秋天。皇室貴胄避暑手段各具特色,像這種人工祛暑方法更是常用,還能以此顯出自己非同尋常的尊貴身份。
永樂宮內有巨大的青銅冰鑒,足可讓室內溫度下降一半,可太後擔憂驟然降溫會患上風寒,何況洛陽隻有今天比較熱,暫時用不著冰鑒,太後一向自稱體弱,動輒便暈眩,整日吃著珍貴藥材養體還不見個好轉,哪裏敢涼了她。
董太後從旁手食案銅豆裏拈起一塊點心,掰開了遞給劉協,瞧著他一口口咬下去,她像在看什麼精致玩意兒,竟至津津有味。
在中國,皇位的繼承人問題,曆來都不止是皇帝的個人私事,而是一件上至文武百官,下至黎民百姓舉世都關注的大事。尤其是內宮的佳麗,更是翹首以待。要是自己的兒子能榮幸當選,那可得好好地感謝祖宗的在天之靈。
由於太子就是未來的皇帝,因此太子這一職位的競爭也十分殘酷、激烈。
皇帝有兩個兒子,長子劉辯、次子劉協,皇位給誰繼承是個問題。
可皇帝卻毫不著急,皇帝不急,手下人卻急了。不單手下人著急,就是董太後也著急,董太後雖然是太後,卻是沒有太多的權利,而她這個太後還沒有名分的,漢靈帝並沒有敕封她為正式的太後,因為董太後原來隻是一個小小的藩王的妃子,不是上一任皇帝的老婆。她知道自己的兒子的德性,漢靈帝縱欲無度的,萬一哪一天突然被閻王爺請去撒手人寰了,自己就沒有啥依靠了。雖然說最近漢靈帝似乎改邪歸正了,但是一直以來的德性,還是讓董太後不放心。
董太後也清楚按照規矩,皇室傳人立嫡長子,何皇後的兒子劉辯應該成為無可爭議的儲君(太子),可是董太後卻討厭這個劉辯,也許是劉協是董太後自己帶大的緣故,另外一個原因也許是何皇後比較沒有禮數。
“皇祖母,今天的閱兵真壯觀?”劉協眺起眉毛興致勃勃的說道。
董太後歎了口氣,“哦,哪個地方你最感興趣。”
“都挺好看的,尤其是一幫與我與辨哥哥一般大的小孩舞劍。”劉協他互握住了手,眼底流出期望的光,“如果當時我與哥哥一起跟他們一起舞劍那多好呀!”
董太後一聽到劉協說到劉辯馬上心中五味雜陳,“你父皇是不是去你哥哥那裏了?”
劉協低了頭,“是的,父皇今天陪辨哥哥去了母後哪裏,母後不喜歡我,我就沒有跟著過去,聽舅舅說過她下毒害死我親娘,如今……”
孩子對宮闈險惡竟如此清晰,劉協一提到董寵,讓董太後又是難受又是氣恨,她摟住了劉協,哄道:“孫兒,有皇祖母在,不會讓哪個殺豬人家的賤女得逞的。”董太後聲調尖酸地撥得失了溫善。
劉協被董太後忽然的聲調嚇住了,他抖了一下,臉霎時白了。董太後也覺得自己失態,放軟了聲音說:“乖孩子,沒事,以後你立為太子,別人就不能阻攔你什麼了!”
“哦,”劉協似懂非懂。
董太後試探地問道:“你想當皇帝麼?”
“不想!”劉協很幹脆地說,他想做皇帝有什麼好玩,他寧願躺在冰涼涼的宮殿曬太陽,看著宮女們低頭從屋簷下匆匆過路,像一群群趕著去鳧水的鴨子,也比做他不懂得是什麼東西的皇帝好。
董太後有些失望,可轉念一想,畢竟是孩子,懂得什麼皇權的可貴,隻要以後扶他坐上寶座,皇帝的好處他自然會品嚐得出來,那不容轉圜的生殺予奪之權,那一呼百應的富貴尊榮,是任何一個人也抵擋不了的強大誘惑。
“太後”一個宦官在門口跪下,“蹇校尉晉見。”
董太後慢吞吞地點點頭,“嗯,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