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宮門外走來一人,在門首恭恭敬敬地叩拜下去,“蹇碩參見太後陛下!”
董太後矜持地抬起手,“蹇碩,進來說話吧。”
蹇碩很慢地站起來,捏著步子走入暖閣,像貓一樣沒有聲響,若不是那顯示在燈光下越來越清晰的黃白臉,還以為是飄來了一片影子。
董太後軟綿綿地問:“你從哪裏來?”
蹇碩垂著手,“臣剛從陛下那裏來。”
董太後的眼睛陡地現出奇異的光,卻不動聲色地斂住了,她撫摸著劉協的臉,“協兒,你先出去玩。”她扶著一個宮女的手坐起來,輕一揮手,“你們帶皇子協下去。”
宮女們輕輕答了一聲諾,擁著劉協魚貫而出。
董太後環顧著安靜空蕩的寢宮,宮門外有低如掃塵的腳步聲撲在粉牆上,那應該是巡宮侍衛或奉詔命的宦官,她凝著霜一樣的臉,“今天的閱兵怎麼樣?”
蹇碩,“挺好。”
董太後重重地向後一靠,“陛下現在去了哪裏?”
蹇碩:“陛下去了皇後娘娘那裏!”
董太後一愣:“皇上去了那賤人那兒?”
蹇碩臉上的神情有些古怪,“皇上領著大皇子去了皇後那,裏麵的情況我卻不清楚。”
董太後痙攣般抬起手,長長的指甲在身後的繡麵隱囊上深深一劃,“賤人!”她又微向前探出身體,“皇上今兒高興,有沒有說什麼?”
蹇碩湊得近了些,聲音從腹裏一點點摳出來,似乎要掩蓋什麼,或者說是在說假話:“我隱約的聽見,‘陛下早立太子’之句子,其它確未成聽清。”
董太後悚然地彈起身來,又像是被抽走了力氣,頹唐地坐下,手掌重重地敲在榻邊,“賤人,果然是居心叵測!”她用力地一咬下唇,“萬不可讓皇帝立劉辯為太子,若是詔書一旦冊定,大事去矣!”
她皺著眉頭綢繆著,“瞧這光景,你是皇帝內侍,可隨時出入宮省,又是西園軍統帥,定要搶在那賤人之前,勸說皇帝立協兒為太子!”
“臣知道。”蹇碩的眼睛裏閃爍著鷹隼般的陰騭,“張大人,趙大人,他們傳出風來,也有心偏向皇子協,臣這些日子與他們多有接觸,彼此雖未說破,卻已有了幾分眉目,今日皇上高興,乘著皇上今天的興致,若有他們相助說上一說,大事可成!”
董太後淡淡地冷笑,“這群都是騎牆之輩,可利而用之,卻不可全然信任,防備之心須臾不得鬆懈!”她沉了聲音道:“你別忘了,郭勝可是那何屠夫的同郡人,兩人過從甚密,做這等大事,需防小人!”
蹇碩勾低身子,“臣謹記。”
董太後抬抬手,“你且先去,我這裏也不能久待,那賤人防備你已經多有時日了。”她似乎有些疲憊,軟軟地重又靠倒,蹇碩拜了一拜,靜悄悄地離開,一絲聲音沒發出。
董太後看著蹇碩走出永樂宮,眼神居然迷離,怨恨,無可奈何等等。
長秋宮內,空氣悶悶的,讓人透不過氣來。
一個宮女走入殿內,端來一方玉盤,盤裏是一隻玉碗,碗中是一些清涼解暑之物,她躬身向前,款款地跪倒,“娘娘。”
坐在的何皇後伸手接過玉碗,勺子蕩了一蕩,輕輕的放到嘴邊,然後喝了一口。
皇帝今天龍顏大悅,居然跑過來看自己,這個已經是很久的事情了。
這時,一個宮女小步的進來:“皇後娘娘,陛下與史侯到了”
何皇後放下碗,忙站了起來。
漢靈帝興致很高,邊進來邊摟著劉辯,此時兩人都已經去掉了戎裝。
所謂愛屋及烏,恨屋也及烏,漢靈帝對何皇後不感冒,連帶著對她生的兒子看著也覺得不對勁兒,老感覺他“輕佻無威儀”,這句話很好理解,舉止輕浮,形象不佳。可是今天西園閱兵上,兩個兒子表現都不錯,劉辯畢竟是自己的大兒子,加之自己今天高興。於是漢靈帝就跟陪著劉辯一起來見何皇後。
何皇後見到皇帝與劉辯一起進來,她顧不得任何禮儀,一把就把劉辯抱住。也忘記了給漢靈帝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