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三忌見範江水回了魂,知道這下該言者無罪了,笑咧咧附和道,“恩,所以這會兒沒敢回呂娘哪兒,屁顛屁顛地跑來朝範叔討水喝了嘛。”
範江水不接趙三忌的茬,彎腰從茶幾下的抽屜裏掏出了一包散煙葉,自顧卷了根,趙三忌看著眼熱,跟著也探出一隻手想去抓一把回來過過癮,不料卻是被範江水惡狠狠一瞪給止住動作,趙三忌諂笑收回了去勢。
“小白說抽煙有害身體健康,年輕人,多運動,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範江水趁機說教道。
趙三忌不屑撇了撇嘴皮子,卻沒還嘴。
“據說今天過去清場子的還有另外兩撥人馬?”範江水問道。
“恩,一票是徐念祖的,一票鐵龍彪的,都是原先廣州城地下勢利有頭有臉的人物。可能這些年來被曾士奇的強勢崛起給壓得喘不過氣,苟延殘喘之下見著有俺這麼一大陣東風,這不趁機借勢來了嘛。”趙三忌冷笑。
“知道人家在借勢你還甘心被人當槍使,這不像你小子的作風。”範江水抽著自卷土煙,隨意笑道。
趙三忌幹笑了兩聲,道,“強龍不壓地頭蛇,總不能想一口就吃成了個大胖子,那容易噎死,必要時候必要手段,多少還是要給他們點甜頭,否則,打倒了一個強勢無匹的曾士奇,又來了俺這麼個想吃獨食的趙三忌,保不準沒隔幾天,他們又會再次揭竿而起。”
“虎子長大了。”頗有點老懷欣慰的意思,範江水爽朗地笑出了聲,“五個月不到的時間,能學到怎麼去權衡利弊,算是沒偷懶。不然這事兒要擱以往啊,你小子肯定會人心不足蛇吞象。”
範江水幾乎不誇人,因此趙三忌有理由翹起小辮子,一臉我自豪,我驕傲。
“不過,如果範叔要你放棄了今天你在廣州城打下的地盤,你願不願意?”範江水話鋒一轉,突然問道。
趙三忌一愣,百思不解,心底尋思腦筋急轉?
“沒考校你的意思,隻是問問。”範江水扔掉了煙頭,接著把玩起了牧童黃牛圖鼻煙壺,質地為象牙的小玩意兒入手溫潤,讓他愛不釋手。
“為什麼?”
天道酬勤,趙三忌自認這些都是他用自己那幫弟兄們的命拚回來的東西,自己受之無愧。
“向心力,掌控力。”範江水笑了笑,給出了個很模糊的答案。
“範叔意思是?”趙三忌靈光一現,卻又抓不住要害。
“嗬,自己琢磨去,這才是道考題。”範江水不點破,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有些心得或體會,如果由自己這個局外人打發陳詞,效果肯定不及當事人自己琢磨明白後那般醍醐灌頂。
趙三忌皺眉沉思,大約過了五分鍾,咧嘴一笑,雙手抱拳朝範江水敬了個禮,笑道,“謝範叔教導,小子明白了!”
範江水笑歎了一口氣,罵道,“沒個正經,小心老子一巴掌把你個拍糊了。”
趙三忌咧嘴傻笑,裝出一臉無辜,挺會討巧。
範江水泄氣,就算自家閨女麵對自己也不敢這麼倚小賣小,這小子,不過他就喜歡趙三忌這點,為人長者,何人不喜小輩們承歡膝下?
“既然明白,那就讓屠晚清走吧,那種大凶,別說是你一個毛頭小子,就連趙子安都把握不住,至於孔青羊與孫田丐,我想你也知道他們隻是報恩來的,總不能就這樣牽連了人家一輩子,也放了,恃恩求報,這不是老神棍當初救他們兩家子人的初衷,再說他們要還得,一路幫襯你到現在,該兩清了。錢五嶽這人也不行,歸根結底,你們之所以能走到一塊,隻是因為有要掰倒劉家這麼一個共同目標,一旦劉家垮了,你說你們還能像今天這樣處在蜜月期;八字胡李洪波更不用說,你小子別以為把人家妻小都接到了廈門給看押起來他就能在廣州城這邊為你出生入死,一個背生反骨的人,指不定哪天他就像捅曾士奇背後一刀一樣反過來捅你,所以如果你真想重用他的話,記得多在他身邊安放個人手牽製。”
“被範叔你這麼一說,虎子不就成光杆司令了?”趙三忌自嘲道。
範江水笑了笑,想起了那張閃爍著一雙桃花眼的猥瑣臉孔,那人,大器晚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