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前塵舊夢 第八章·昭懷太子(四)(2 / 2)

後事千回百轉,對他而言,所堅持的,無非那一句話——

星辰華燦,有你有我。

他還記得那一年,兄長奉皇命出使大梁之前,來玄夜台同他告別時,說起大梁來,當時十四歲的崇嘉皇子,對於那片國土,最好奇之所在,除卻那與南境拂曉齊名的北境長澤之外,便是那位始封‘華顏’,後稱‘宸極’,同他一般曾受先覺預言的當朝帝姬——那個年僅十歲,便獲稱天下第一美人的女孩子。

——大梁宸極帝姬,伊祁箬。

“縱覽古今九州之上,凡有盛名年少,中以男子居多,女子身上冠著那些個名頭的,古來罕之。兄長此去,莫不如好生看看那姑娘——看看,她究竟配不配得上這林林總總的傳聞,也看看得長澤子返教養數載的人,究竟是不是個人物。”

很多年前,玄夜台尚非一片廢墟,夜中月下,也曾別致浩然,淵清出世。

那一夜,對月把酒,說起梁國俊才時,越千辰心裏第一個冒出來的,不是與兄長齊名比肩那位修羅世子,而是紫闕中的那位宸極帝姬。

聽完他的一番論述,越栩垂眸含笑,半是調笑半是提議道:“若是配得上,我便討了來給你做媳婦如何?”

越千辰微微一怔,隨即卻是坦然一笑,道:“長幼有序,小弟豈敢欺在兄長之前?”頓了頓,眼中徒添一抹桀驁,繼續道:“更何況我的婚事,總要等這江山由我哥哥說了算的那一日,方能提到台麵上來呀!”

他明白,元徽帝在位一日,自己都隻能是一個置身玄夜之中,見不得光的皇子。空有其名,卻做不得一絲一毫有違其心意的事。

那時候,長到那十四歲,他還從未見過他的生身父親,當朝皇帝。

越千辰說罷此語,越栩不知想些什麼,看了他半晌,轉頭望月,微微有些出神。

“哥?”許久不見他言語,越千辰察覺有異,輕輕推了他一下,待他收回思緒,便打趣道:“你怎麼了?莫不是光想著那小美人,便將你的魂兒先一步勾到大梁去了吧?”

越栩緩緩睨了他一眼,眉梢卻是含著寵溺的笑意,顯然未曾生氣。

半晌,他若有所思,看著弟弟,唇畔氤氳著溫和的酒氣,緩緩道:“那位帝姬……同你一樣,也是個可憐之人。”

越千辰聽罷,卻立馬甩手道:“她可憐她的,我可不覺得我可憐。”

越栩搖頭長笑。

“臭小子!”低罵了一句,思緒又扯回到適才所想之中,看著眼前這小子,又聯想到他出生兩年之後,遙遠的紫闕裏,天音子的又一樁預言,想著想著,他不禁輕喃出聲:“……千秋天下誰家主……而你,是改寫江山命運的那個……”

越千辰不是沒有聽過這道頗負盛名的預言。

可他從來不認為,所謂天音,真是什麼天賦異稟的先覺。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那人所預言過的其他人,那時的越千辰,還隻是覺得荒謬而已。

然而他也知道,兄長越栩在這件事上的所思所想,同自己是全然的背道而馳。

聽到他重提舊話,越千辰隻覺煩躁不耐,論道:“神棍的胡言亂語而已,世人愚昧也就罷了,哥,你不會也信罷?”

越栩笑道:“你這話問的,叫我怎麼答?說信便是愚昧,說不信,我還真信……”

“你……”

越千辰沒想到他會承認的這樣直接。

越栩看了他一眼,道:“你不信天音子,是因為你隻知道他的預言,卻從未見到過,他的預言成真。”

越千辰脫口之下,很想問一句,難道你見過?

可話未出口,卻生生止住了。

——他想起了自己的出生。

折母。

看著兄長安定如初的神色,他卻忽然慌亂了起來,半晌,喃喃道:“你不會也……”

“瞎想什麼!”越栩瞪了他一眼,看他的神色,便知道他想到了什麼,旋即,他擱下酒盞,鄭重其事的對他道:“你聽好,我再說一遍,母後的死錯不在你,你從小我便是這麼告訴你的,而我既這樣告訴你,便意味著我心裏也就是這樣想的,明白了嗎?”

無聲的對視裏,越千辰微紅的眼眶被夜色掩去,許久,點了下頭。

越栩輕輕出了一口氣。

又是片刻的沉寂之後,他偏頭看了眼眉眼間仍有不安的弟弟,輕歎了口氣,問道:“知道……修羅姬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