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案子的仲裁者是5位斯巴達人:他們的大名是克力同拉達斯(Critolaidas)、阿蒙法裏都斯(Amompharetus)、海普斯契達斯(Hypsechidas)、安納克西拉斯(Anaxilas)和克利奧米尼斯(Cleomenes)【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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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這件事務處理完畢,梭倫的聲望更高權勢更大,他的建議有利於保障德爾斐的神讖【26】,給予的幫助不致落空,不會像色拉人(Cirrhaeans)那樣受到褻瀆神聖的指控。他能夠維持神明的尊榮,使他在希臘人當中獲得極高的名聲。事實上完全靠他的說服力,使得安菲克提昂(Amphictyons)聯盟【27】的成員,願意加入他們的陣營遂行戰爭。
說起梭倫列上皮提亞(Pythian)【28】競賽的優勝者名單這回事,並不是僅有亞裏斯多德這位學者,何況他讚譽梭倫是最早提出建議的創始人。隻是梭倫並非這次遠征行動的主將,根據赫米帕斯的說法,是由薩摩斯人伊凡昔斯(Evanthes)擔任,演說家伊司契尼斯(Aeschines)【29】對這件事沒有表示意見;從德爾斐神廟的記錄看來,雅典指揮官的名字是阿爾克米昂(Alcmaeon)【30】而不是梭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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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隆派(Cylonian)的滅亡所造成的風氣敗壞狀況,長久以來使得共和國為之騷動不安。那是在麥加克利(Megacles)擔任執政的年代,他說服賽隆(Cylon)【31】和他的黨羽,不必在米涅瓦神廟尋找庇護,出來以後可以受到公正的審判【32】。他們將一根線綁在神像上麵,另外一端拿在手裏然後前往法庭,他們走到弗瑞斯神廟之際,這根線自行斷掉,好像女神不願給予保護。麥加克利和其他的官員發起逮捕行動,很多人不是當場被石塊擊斃,就是躲到聖堂也被殺死在祭壇的前麵,隻有少數人去懇求官員的妻子才逃過一劫。從那時起這些執政被稱為貪財墮落的“被告”,普遍受到人民的憎恨。
賽隆派的幸存人員聲勢再度變得非常強大,不斷與麥加克利家族發生爭執,人民因而產生分裂,相互鬥爭不已。梭倫這時的名望極高,成為雅典出麵調停的有力人士,經過要求和勸告終於說服那些品德敗壞的人員,願意接受法庭的審判,300位出身高貴的市民組成陪審團做出最後的決定。菲拉區(Ph1 ya)的邁朗(Myron)成為他們的起訴人,最後被判定有罪,許多還在世的人受到流放的處分,死者的屍體被挖出來,拋棄到國境以外的地方。正在國家陷入紛擾動蕩的期間,麥加拉人發起攻勢行動,他們再度失去尼西亞和薩拉米斯,除此以外,迷信的畏懼和奇異的幽靈使得城市為之人心惶惶,祭司公開宣稱獻祭受到邪惡和汙染的影響,現在亟須舉行祓除不祥的淨化儀式。
因而他們派人前往克裏特島延請非斯都斯人(Phaestian)伊庇米尼德(Epimenides)【33】,要是不把伯瑞安德算在裏麵的話,這個人可以列名希臘七賢之一。據說他受到上天的寵愛,宗教方麵有關超自然的現象和各種儀式都非常熟悉,很多與他同年紀的人都稱他為再世的庫裏斯(Curies)【34】,這裏所說的庫裏斯是山林水澤仙女貝爾提(Balte)的兒子。等到伊庇米尼德抵達雅典以後,與梭倫的關係非常密切,各方麵給予大力鼎助,尤其為立法開拓一條光明大道。他使得人民將禮拜的形式保持在合理的範圍之內,廢止葬禮之後還要奉獻祭品的服喪習俗,取消婦女經常采用那種嚴苛和野蠻的祭典。他給全民帶來最大的福利,是舉行撫慰和贖罪的齋戒活動,使得全城脫胎換骨煥然一新;同時興建神聖的建築物,使得人心順服於公理正義,傾向於和睦共存。
據說他一看到慕尼契亞(Munychia)【35】,開始進行長時間的思考,然後向他周邊的人說道:“人對未來的事物是多麼的盲目無知呀!要是雅典人預先知道這個城市將要遭受的災禍,事先為了避免起見,一定要明白唇亡齒寒的道理。”【36】
泰勒斯同樣具備先見之明的本領,據說他向朋友提出請求,死後將他埋在米利都城內一處毫不起眼的地段,因為他認為將來有那麼一天,米利都人會在這裏蓋一個市民廣場。伊庇米尼德給雅典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他的建樹極為卓越但是拒絕接受酬勞,無論是大量的金錢或是重要的特權,隻要求給他一根神聖的橄欖樹枝【37】,等拿到以後就告別返回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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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賽隆派的叛變獲得妥善的處理,那些品德敗壞的官員遭到放逐,雅典人又陷入政爭的古老危機之中,這個國家有許多對立的黨派如同形形色色的地貌:山地的居民傾心於民主政體,平原偏向於寡頭統治,生活在海濱的人民向往一種混合的體製。他們都在盡力防止另外的黨派占優勢,貧富之間的懸殊差距在那個時代到達頂點,城市已經處於極端危險的關頭,幾乎沒有辦法可以避免動亂的發生,看來除了專製的力量【38】不可能有其他解決的手段。所有的人民身上都背負富室的債務:他們如果不是為了耕種債主的土地,邀納六分之一的收成,因而被稱為Hectemorii的“農奴”和Thems的“貧民”【39】;就是拿他們的身體來抵押債務,抓去擔任家中的奴隸或出售給外鄉人;也有些人被迫要賣掉自己的兒女(沒有禁止這種行為的法律),或是逃到其他的國家去躲避債主殘酷的逼賬手段。大多數人和其中最勇敢的分子,開始團結起來相互鼓勵要堅持到底,他們推舉一位領導者,要求釋放被定罪的債務人,分配土地給貧苦的農民,同時要改變國家的政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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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雅典那些有識之士發現在所有人員之中,隻有梭倫沒有牽連到這場危機之中,他既沒有參與富豪的勒索,也沒有涉及貧民的賴債,逼得他隻有出麵為國家解決困難,調停雙方的歧見。雖然梭倫的作為拯救整個國家,列士波斯人(Lesbian)費尼阿斯(Phanias)很肯定地指出,說他對這兩個派係玩弄欺騙的伎倆,私下答應窮人會把土地分給他們,同時又對富人的債權提出保證。梭倫曾經提起這件事,他在開始的時候抱著勉強的態度同意處理政務,主要是害怕一方過於倨傲的態度根本不予理會,另一方出於貪婪的心理要獅子大開口。後來他還是被選為執政接替斐隆布羅都斯(Philombrotus),授予權力解決紛爭和製定法律【40】。
富人因為梭倫有財產而認可,窮人因為他很誠實而讚成,因此兩邊都抱著很大的希望,雙方的首要人物都迫使梭倫同意,要將政權掌握在自己的手裏。等到他一旦下定接受的決心,軍國大事全憑他的心意和好惡自行處理;甚至那些不屬於兩個政治極端的雅典人,認為用理性的辯論和法律的尺度作為工具,進行有效的政治改革,都是一件極其艱困和費力的工作;何況僅僅靠著一個公正的智者的意願,來照應和辦理這麼多的事務。有人說梭倫從阿波羅獲得的神讖是:
指揮者擔負起船隻掌舵任務,
雅典人要平穩給予大力鼎助。
親密的友人對他交相指責,說他對君主專政的不滿僅僅因為惡名在外,好像僅憑著統治者的德行,還是無法讓它成為合法的形式,所以他才拒絕接受。他們指出優卑亞推選庭農達斯(Tynnondas)就已經開了前例,何況邁蒂勒尼(Mytilene)擁戴彼塔庫斯(Pittacus)成為城市的僭主【41】。
這些論點都無法動搖梭倫的決定,誠如他用那樣的話回答朋友:“老實說身為僭主處於一個極其有利的位置,從那裏你再也沒有地方可以墮落下去。”因此他模仿福庫斯(Phocus)的體裁寫出:
我保護這片土地免得它受苦,
要棄絕篡奪念頭和暴力作為;
良好的家世不受玷汙和羞辱,
傲世的名聲在於行事不懊悔。
從這裏我們可以很清楚看出,在他給全民製定法律之前就是聲譽顯赫的人士。從這幾句自嘲的詩文可以知道他拒絕權勢的心情:
梭倫是位心思單純的夢想家,
神明賜予的命運他敬謝不敏;
臨淵得魚為數之多超過期盼,
縱使有心獲利不願一網打盡。
設若機會臨頭讓我富貴兩全,
還不如家破人亡和剝皮抽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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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使得數甚眾的低階人民經常談論到他,大家知道他即使拒絕接受政權成為僭主,處理公務還是一絲不苟。他不會表現出大權獨攬和屈從豪門的樣子,就是製定法律也不會取悅那些選他的人,過去那些良好的製度和辦法,他絕不會擅自修改和變更,以免:
破壞團結使得國家更為混亂。
他對於政治的改革和政府的重組,在可以容忍的範圍之內采取很低的姿態,一旦下定決心就會貫徹到底,他對柔順聽話的人士用說服的方式,至於那些剛愎固執的分子,必要時不惜動用公權力。他的做法如同所述:
采用強權和正義的兩手策略。後來他被人問到,是否他已盡全力將最好的法律留給雅典人,他回答道:“隻有最好的法律他們才會接受。”
按照當前的說法,雅典人有本領將事物醜惡一麵委婉的表達,加上各種美好和掩飾的名字;像是將妓女稱為“夫人”,貢金是“關稅”,駐軍是“衛兵”,監牢是“鬥室”;這種做法好像最早出於梭倫的發明,他將已取消的債務稱為Seisacthea,意為“救濟”或“解憂”。他第一件要解決的事情,就是立法廢除現有的債務,爾後任何人不得將債務人的身體當做抵押品。
有些人士抱持安德羅遜(Androtion)【42】主張的說法,欠債並沒豁免隻是減低應付的利息,僅就這方麵而言已經使得民眾感到心滿意足。他們之所以將這些好處稱為Seisacthea,主要在於他增加錢幣的成色提升通貨的幣值,像是他鑄造的1鎊[或稱為米那(mina)【43】]從過去當做73德拉克馬提高到100德拉克馬,雖然付出同樣數量的錢幣,實際的價值卻已減少,這對債務人相當有利,即使債權人有損失,還是在可以忍受的程度之內【44】。
大多數人認為seisacthea這個字就是表示“取消債務”,從他的詩篇中也有幾個地方提到過,自認為感到非常的光榮。像是:
除卻欠債千家樂,
重獲自由萬民祥。
還有那些因債務而逃亡國外的人士,也讓他們安全地歸來:
逋逃離家老大回,
鄉音已改鬢毛斑。
他使很多人重新擁有市民的權利,可以說是:
掙脫枷鎖出牢籠,
海闊天空任翱翔。
就在他計劃完成這些工作的時候,發生一件讓他感到極為焦慮的事情:當他決定廢除債務,考慮到運用的方式和開始的期限,就與康儂(Conon)、克萊尼阿斯(Clinias)和希波尼庫斯(Hipponicus)商量,這些都是他最信任的朋友,特別說明他不處理土地問題,隻是讓人民除去欠債的重負。這幾位得知內幕消息以後,很快借到巨額款項,去購買一些麵積很大的農莊;等到法律頒布以後,他們可以擁有田產而且無須歸還借款。這樣一來使得梭倫受到嫌疑引起不滿,好像表麵上他沒有濫用權力,實際上他卻成為共犯圖利自己。他立刻采取行動,不讓別人對他有猜忌之心,按照法律的規定免除借錢的人所欠5泰倫的債務,按照羅得島人(Rhodian)波利捷盧斯(Polyzelus)的說法,這筆金額是15泰倫;隻是他那批朋友後來被人叫做Chreocopidae,意為“賴債者”【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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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來他對兩方麵都無法交代:富人對於失去的財產感到非常憤怒;窮人也沒有分到土地,說他無法像萊庫古那樣在國內下達命令,使全體國民都降到平等的地位。要知道萊庫古是赫拉克勒斯第十一代的後裔,在拉棲戴蒙已經統治多年,擁有崇高的名聲、眾多的友人和龐大的權勢,可以用來為國家量身打造出他所希望的模式。他認為使得國家獲得安全與和諧最有效的手段,就是不讓他們的社會出現窮人或富人,完全拉平貧富的差距;為了達成這個目標,運用實力更多於說服,以致在混戰中喪失一隻眼睛【46】。
梭倫是出身於中間階層的市民,不可能將這套方式施用於現在的政體之中,他還是盡他最大職權所及之處全力以赴,沒有任何事物比起他的善意和見解更能得到市民的倚重。他曾經對大部分人士有所冒犯,完全是這些人別有用心,他用下麵的字句來表示:
過去彼等怯懦隻會虛張聲勢;
現在友情已逝對餘怒目而視。
根據他的說法,無論任何人對於權勢所抱持的態度:
並非約束或製止人民的行為,
僅想從中撈些好處盡力自肥。
很快人民發覺他的做法在給大家謀求福利,於是拋棄原來的成見和怨恨,甚至將公眾的獻祭儀式稱為Seisacthea。他們將梭倫選出來負責改組政府和製定法律,賦予全權超越於全體官吏、人民大會、阿裏奧帕古斯會議和國務會議之上;由他指定參加各種會議的成員以及召開的時間和地點,至於這些成員應該具備的產業和資格也由他決定,現有的製度和規章是否廢除或保留,全部授權給他便宜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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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首先審查德拉科(Draco)【47】的法律體係,除了有關殺人罪部分之外,其餘的條文全部作廢;主要在於立法的著眼過於嚴苛,懲治的罰則太重,幾乎所有的罪犯都要判決極刑,甚至於遊手好閑都可以處死,就是偷一顆包心菜或一個蘋果的人,也要落到與犯下褻瀆神聖和謀殺罪的歹徒同樣下場。迪瑪德(Demades)在後世享有大名,就是因為他做出這樣的評論:“德拉科的法條不是用墨水而是用鮮血寫成”;有一次德拉科被問到,為什麼他對罪犯幾乎都判處死刑,他回答道:“竊鉤者誅,竊國者諸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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梭倫的意願是要把官員的職權繼續掌握在富人的手裏,然而在政治體製的其餘部分還是接受全民的參與。因此他要著手計算市民的產業並且加以分類:凡是有500個衡量單位(蒲式耳)以上收成,而且不論是幹貨還是流質,列為“第一階級”稱為Pentacosiomedimni;凡是擁有一匹馬或300個衡量單位以上稱為Hippada Teluntes或“第二階級”;200個衡量單位以上是為Zeugitae或“第三階級”【48】;所有其他人員稱為Thetes即“貧民”,不夠資格出任官職但是可以出席人民大會,或是擔任陪審員。開始的時候陪審員好像沒有什麼事可做,後來發現這是巨大的特權,幾乎每種爭端都要送到陪審員的麵前,使得他們發揮很大的作用,甚至就是指定給執政審理的案件,梭倫也都同意向法院提出上訴。
除此以外,有人認為梭倫故意將他的法律用文字寫得辭句晦澀而且語意不清,目的在於凸顯法院的權威。因為兩造的相異陳述不可能僅僅參考法律條文來解決,無論是什麼案件最後還是要送到陪審員麵前來裁定,這樣一來使得陪審員幾乎成為法律的主人。運用這種方式他特別提到均權的重要:
我已將適當的權力給予民眾,
絕不會故意剝削或縱情泛濫;
就是那些富有和高貴的人士,
提出的忠告在於知恥和守分。
執著盾牌我屹立在兩派之間,
雙方的權利不可以相互侵犯。
為了使弱勢的平民獲得較大的保障,對於傷害的行為他給予起訴的自由權;要是有人受到毆打、殘害或暴力的侵淩,任何人對於施暴者可以進行告發和檢舉。他的意圖是要使市民認同自己是整個團體的成員,任何人受到傷害要能感同身受表達憤怒之情。根據梭倫的說法可以知道他的法律能夠言行一致,有人問他哪種城市最適合人民居住,他回答道:“在那裏沒有人會受到傷害,違背正義的行為受到審問和處分,那就是以眼還眼,以牙還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