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梭倫 Solon
640B.C.—561B.C.,雅典政治家、立法者和詩人,製定法律,進行改革,奠定民主的基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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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法學家迪第穆斯(Didymus)【1】回答阿斯克勒皮阿德(Asclepiades)【2】有關梭倫(Solon)銅表法的問題,提到一位名叫斐洛克利(Philocles)的人所寫的文章,裏麵說梭倫是優豐利昂(Euphorion)【3】的兒子,這種論點與其他的作者都不一樣;談到這方麵的論述都認為梭倫的父親是伊克西斯泰德(Execestides);這位人士在雅典無論是財產和權勢都不過爾爾,出身和家世非常的高貴,他是科德魯斯(Codrus)【4】的後裔。根據潘達斯人赫拉克萊德(Heraclides)很確鑿的說法,梭倫的母親和佩西斯特拉托斯(Pisistratus)的母親是表姊妹,他們成為很親密的朋友,一部分原因是基於親屬關係,還有就是佩西斯特拉托斯的貴族氣質和灑脫英俊。
他們都說梭倫深愛著他,我認為這種講法很有道理,即使以後雙方的治國理念大相徑庭,始終不會產生火爆的敵意和激烈的衝突。他們記起長久不變的友誼,深厚的愛意和戀慕有如:
曾經滄海相思苦,
死灰複燃情意濃。
梭倫不可能抗拒年輕貌美的誘惑,或是有勇氣拋棄這些激情,以及雙方相會的時刻:
雙手緊扣如金環。
我們可以從他的詩篇中推測雙方的關係,同時在他製定的法律中,禁止奴隸有這種行為,看來“分桃斷袖”的雅事隻能適用於自由人。
據稱佩西斯特拉托斯同樣也愛慕一位名叫查穆斯(Charmus)的人,甚至為他在學園奉獻一座愛神的雕像,選手執著點燃的火炬為他舉行聖火傳遞比賽【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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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米帕斯在著作裏有記載,說是梭倫的父親樂善好捐,為了幫助別人花光自己的產業。梭倫有很多朋友願意出麵解決他的困難,然而他覺得感激別人的施恩會給自己帶來羞辱,因為他出自名門世家,對於義舉善行習慣於施與而不是接受。他在青年時期從事經商貿易,雖然也有人言之鑿鑿,說他出外旅遊在於增長學識和經驗並非為了賺錢。他的確是一位愛好求知的人,暮齡曾經說過:
年華老去兮惟勵學以自期。
即使不能成為眾人羨慕的富豪,還是像一個有錢人那樣受到尊敬:
他有成捧金銀和無數騾馬,
豐收的麥田帶來巨額財富;
華麗的衣裳和適腳的鞋靴,
餐桌上擺滿各種時鮮食物;
年輕貌美的妻子還有兒女,
這些成就也不過幾年功夫。
在另外的章節裏,他的論點:
財富常因犯錯而兩手空空,
唯有義行確保緩慢的酬傭。
就一個仁德之士或政治家來說,這是非常可能的事,對於國計民生表示關切,不必浪費心血追求世俗的銅臭味。
在他那個時代,誠如赫西俄德所說:“沒有工作的人會感到羞辱”;交易的行為還是會受到尊敬,經商可以算成高貴的職業,把蠻族所能享用美好的物品帶到本國,有機會與他們的國王建立友誼關係,也是獲得人生經驗的不二法門。有些商賈在海外創建廣大的城市,例如普羅蒂斯(Protis)就是馬賽城【6】的奠基者,隆河附近的高盧人全都前來歸順。還有一些傳聞報導,說泰勒斯(Thales)【7】與數學家希波克拉底(Hippocrates)【8】有金錢來往;柏拉圖到埃及去出售橄欖油支付旅途所需的費用【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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梭倫的個性和藹可親而且慷慨大方,他的詩篇表現出平易近人的歡樂,不是哲學生硬的說教,完全歸功於他的商賈生活。他經曆不計其數的危險和挫折,在報酬和享受上麵獲得補償也是很自然的事,他還是認為貧窮勝過富有,從他的詩句中可以獲得證明:
看那些奸邪小人貪圖富貴,
吾等是忠義君子務期守貧;
美德懿行可獲得終生福分,
錢財珠寶到末了過眼煙雲。
開始的時候,作詩對他而言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純然為了打發閑暇,到後來他用詩句表達道德規範和政治事務。梭倫並沒有堅持史家的立場來記錄這些問題,隻是用來證明他的行動非常正當,有時會激勵雅典人要有高貴的舉止,不惜大聲抨擊加以矯正。
還有一些人提到他用英雄體的風格闡明法律的觀念:
雅典人乞求大能的朱庇特,
好讓法律獲得讚譽和至德。
他的人生觀與大多數明哲之士的看法毫無差異,著重於倫理學有關政治體製的部分;談到自然現象就會表現出白描的敘述和古典的韻味,像是:
滿天烏雲撒下雪花和冰雹,
隆隆雷聲隨著閃電的照耀;
狂風刮起怒海奔騰的浪濤,
天道無親始終是惡有惡報。
很可能就是在那個時代,隻有泰勒斯將哲學從實踐履行提升到沉思冥想的境界;其餘的智者【10】,對於政治的利害關係抱著明哲保身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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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有這樣的說法,在伯瑞安德(Periander)【11】的邀請之下,要為知名的哲人在德爾斐安排會議並且一起用晚餐,使得大家有交換意見的機會,後來又在科林斯舉行一次;他們之所以名聲大震,在於送來的青銅三腳鼎要他們裁定,都用謙遜的態度加以婉拒,後來還是在彼此之間產生很多的怨言。
眾所周知的傳聞,是說有些科安人(Coans)在海麵捕魚,外來的米利都人出於投機的心理,要買下他們一網所得的收獲,漁網帶上來一個黃金的三腳鼎,根據他們的意見,說是海倫(Helen)從特洛伊(Troy)歸國,記起一件古老的預言,就將這座鼎投進大海去祭神。現在外鄉人與漁夫為這件古董發生口角,雙方的城邦支持兩造到引發一場戰事的程度。阿波羅決定這場爭執應該由最明智的人士來處理,首先將這件物品送到米利都交給泰勒斯。科安人毫無顧忌向他表示,他們為此事與全體米利都人開戰都在所不惜。
泰勒斯認為畢阿斯(Bias)為人最公正,應該到他那裏去解決;後來又交給別人處理,就在這些知名之士當中轉了一個圈。等到第二次送到泰勒斯的手裏,最後還是他帶著青銅三腳鼎從米利都前往底比斯,將它奉獻給阿波羅的伊斯門紐斯(Ismenius)神廟。
狄奧弗拉斯都斯在他的著作裏提到,這件青銅鼎首先交給普裏恩(Prien)【12】的畢阿斯,接著送到米利都讓泰勒斯來處置,經過幾個人又轉回畢阿斯那裏,最後還是他將這件物品帶到德爾斐。這是流傳已久的說法,也有一些人認為那件東西不是青銅鼎,而是克洛伊索斯(Croesus)【13】送來的酒杯;還有人說是一位名叫貝特克利(Bathycles)【14】的人所留下的銀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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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史實的記載知道安納查西斯(Anacharsis)【15】和梭倫,以及和泰勒斯都很熟悉,他們的談話有人還保存部分書麵的記錄;從而我們得知安納查西斯到了雅典,就去敲梭倫的門,說是一個外鄉人想要成為他的賓客,相互訂交成為朋友。梭倫說道:“最好還是與自家人結交比較可靠。”安納查西斯回答道:“那麼你把我當成自家人不就成了!”梭倫為迅速而機智的回答感到訝異,非常親切的接待他,經常相處在一起,要他幫助料理公眾相關的事務和編纂各種法律條文。
等到安納查西斯了解法條的內容以後,就用嘲笑的口吻表示,梭倫的同胞既不誠實而且極為貪婪,很難想像可以用成文法來約束他們;這種法律就像一張蛛網,其實隻能抓住弱小和貧窮的可憐蟲,那些有財有勢的人物早已脫身而出。梭倫對這個論點的答複,那就是不管哪方麵的人士一旦觸犯國法,人民怎麼都會堅持他們同意的原則。他製定的法律能夠適合雅典同胞的需要,大家都知道誠實和守法是唯一可行之道。事態的發展符合安納查西斯的臆測,後來還是無法達成梭倫的希望。安納查西斯有一次在市民大會公開表示,他對希臘人的做法感到很不可思議,那就是明智之士發表意見而由一群笨蛋做出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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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梭倫到米利都去看泰勒斯,見到這位哲人一點都不在意沒有妻子和兒女,感到非常的奇怪。當時泰勒斯對這方麵也沒有任何的回答,過了幾天以後,買通一位外鄉人假裝離開雅典不過才10天,梭倫就問有什麼消息沒有,那個人就事先安排的話回答:“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不過為一個年輕人舉行葬禮,全城的人都去參加,大家都說死者的父親地位很高,是全城名聲最為顯赫的市民,隻是目前不在家,出外旅行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梭倫大聲問道:“這個不幸的父親是誰?他的名字叫什麼?”這個人說道:“我聽說過,現在已經忘記了,大家都對他的智慧和公正讚不絕口。”這就引起梭倫不停追問,一直到最後在極為關懷的狀況下,他提到自己的名字,問外鄉人這位青年是否被稱為梭倫的兒子,等到外鄉人表示沒錯以後,他開始打自己的頭,行動和說話的方式,就像一個普通老百姓表現出悲不自勝的樣子。泰勒斯這時握住他的手,帶著笑容說道:“梭倫,就是牽腸掛肚的兒女情長使我不願結婚和養育子女,甚至像你這樣心誌堅定的人物都難以忍受;其實對這些傳聞可以一笑置之,完全為了考驗你才杜撰無中生有的事。”赫米帕斯提到這件事,說是來自佩提庫斯(Pataecus)的著述,這位作者自誇有伊索(Aesop)【16】的風格和神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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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為了害怕麵對失去的痛苦而不敢尋求舒適的家庭生活,非但缺乏理性的概念而且是極度怯懦的行為。要是按照類似的說法,像是財富、榮譽或智慧都要置之身外,因為這些都可能被剝奪一空,使我們無可避免產生畏懼之心。不僅如此,就連世間最為重要令人更願擁有的德行,經常因生病或服藥而中止。泰勒斯現在雖然沒有結婚,也不能說他可以毫無牽掛,除非他對於朋友、親人或國家一概置之不顧;然而我們聽說他收養的賽比索斯(Cybisthus),就是姊妹的兒子。
人性本善,慈愛與知覺、思想和記憶都是與生俱來的本能,當一個人沒有親人可以擁抱的時候,會將這份愛心用在外鄉人身上;就是異族通婚的後代或非婚生子,在沒有合法的繼承人的狀況下,像是可以分得他的產業一樣,逐漸在他的心中據有分量。焦慮和關心會隨著慈愛而來,以致你看到有些人用強烈的言辭,反對夫婦之道和傳承大事,然而聽到奴仆或媵妾的兒女生病或死亡,幾乎悲痛得無法活下去,落入不可名狀的哀悼之中;有些人失去豢養的狗或馬,那種如喪考妣的絕望表情,一點都不感到羞愧。
還有一種人能夠忍受孝順子女的夭亡,絲毫沒有現出過度的哀傷或失態的辛酸,遵循理性的規範表現出男子漢的氣概。不是靠著慈愛用無武裝的理智來對抗命運,而是懦弱使人陷入無窮盡的痛苦和恐懼。要是他們對於當前的溺愛對象,享受到更多的歡愉,等到未來一旦失去,就會引起持續的悲痛、悸栗和愁苦;我們不能說是怕失去財富情願貧窮沒落,也不能說是怕失去朋友拒絕與人來往,更不能說是怕失去子女寧可斷絕後代,對於這些我們隻能抱著道義和理性的態度。不管怎麼說,人生在世隻要照著本分去做就已經遊刃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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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典人為了薩拉米斯島與麥加拉人兵戎相見,等到他們倦厭冗長而困難的戰爭,就製定一條法律,要是有人用文字還是演說,主張城邦絕不放棄主權,應該盡全力恢複作戰行動,處以死刑絕不寬貸【17】。梭倫對於這個極不光彩的決定感到煩惱,也知道成千的青年希望有人登高一呼,隻是畏懼法律的製裁,沒有哪位誌士敢領頭發起行動。於是他裝出心神喪失的樣子,同時要家人把他發瘋的消息向全城傳播。這時他在暗中寫作一些挽歌體的詩篇,熟記在心能夠倒背如流,好使別人以為這些都是臨時的即興之作。他的頭上戴著一頂氈帽【18】跑到市民廣場,爬上傳令官的講台民眾都圍繞在四周,然後就唱起悼亡之曲:
我是美好之島薩拉米斯的傳令官,
該地送達的消息用詩歌廣為宣揚。
這首長詩稱為《薩拉米斯島》包含一百行極為文雅的詩句【19】。當他唱完以後,他的朋友大肆讚頌,特別是佩西斯特拉托斯勸告市民要聽從他的指引,甚至他們還廢除那條法律,在梭倫的掌控之下再度恢複戰爭。
流傳在民間的故事,是說他與佩西斯特拉托斯航向科利阿斯(Colias)海岬,發現當地的婦女遵照習慣在向西瑞斯女神獻祭。梭倫派一位信賴的朋友到薩拉米斯去,抵達以後假裝是叛徒,並且向他們提出建議,要是他們想抓到雅典主要人物的婦女,可以隨他立即前往科利阿斯;麥加拉人馬上派出人員與他一起上船。梭倫看見他們從島上離開,就下令將婦女殺死,要沒有長出胡須的青年,穿上她們的衣服,換上她們的鞋子並且戴上帽子,把短劍暗藏起來,在靠近海岸的地方跳舞遊戲,一直到敵人登陸,船隻也進入他們能夠掌握的範圍。事情就像原先安排那樣,麥加拉人被所見的景象所誘惑,船到岸邊就跳上去,急著想要先行大發利市,結果沒有一個人能夠逃脫;然後雅典人向著該島發航很快加以占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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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提到他們不是用這種方式奪取該島,首先到德爾斐接到如下的神讖:
傲世的英雄長眠美麗的阿索庇亞【20】,
埋葬時麵孔全朝淒冷的西方海涯,
撫慰英靈的祭品何其精美而高雅。
至於說起梭倫,是在夜間朝著島嶼發航。他先向雅典的英雄【21】佩瑞菲穆斯(Periphemus)和賽克裏烏斯(Cychreus)獻祭,接著親率500名誌願軍(後來通過一個法案,凡是這次參加占領島嶼的人員,在政府中居有最高的地位),及以相當數量的漁船和一艘三十槳戰船,停泊在麵向尼西亞(Nisaea)的薩拉米斯灣。這時在島上的麥加拉人僅得到不完整的信息,在急促狀況下完成戰備,派出一艘船去偵察敵情。這艘船被梭倫奪取,將麥加拉人囚禁起來,把雅典人配置在船上,然後下令要他們向著島嶼航行,盡可能不要讓對方發覺已經被敵人據有。這時他領導其餘的士兵從陸地向著麥加拉人進軍,他們正在激戰之中,配置在船上的士兵占領城市。
從下麵所說後來經常見到的莊嚴儀式,可以證實這段敘述非常正確:一艘雅典的船隻安靜的航行首先抵達島嶼,然後響起嘈雜的叫聲,一個人全副武裝從船上跳出來,大聲呐喊跑向西拉迪姆(Sciradium)岬,與從陸地上接近的人員會師。梭倫就在這個地點興建一座神廟奉獻給戰神瑪爾斯(Mars)【22】。他在打敗麥加拉人的時候,盡量不要在戰場多殺死敵人,等到狀況許可就打發他們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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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麥加拉人還是戰鬥不息,雙方都有相當傷亡,他們選擇斯巴達人作為仲裁者。目前有很多人相信荷馬的著作使得梭倫產生仁慈的心理,因為在《伊利亞特》的《點將錄》上有這樣的描述,等到整個事件要做出決定的時刻,他讀到下麵的詩句當然會有影響:
驍勇的埃阿斯帶領十二艘戰船來自薩拉米斯,
便於協調把他的兵馬部署在雅典人的戰鬥位置。
然而雅典人把這件事稱為不足信賴的傳聞,據說梭倫曾經很明確地給予裁定:埃阿斯(Ajax)【23】的兩個兒子菲立烏斯(Philaeus)和優裏薩西斯(Eurysaces)都是雅典公民,就把這個島嶼贈給他們,其中一位居住在阿提卡的布勞隆(Brauron),另一位住在梅萊特(Melite);他們有一個稱為菲萊迪(Philaidae)的小鎮,就是來自菲立烏斯這個名字,這個地方也是佩西斯特拉托斯的故鄉。
梭倫對於死者遺體的處理與麥加拉人發生激烈的爭辯,他說埋葬的方式應該按照雅典人而不是對方的習俗,那就是麥加拉人將屍首朝向東方,雅典人朝向西方。麥加拉人赫裏阿斯(Hereas)對此加以否認,說他們同樣是將遺體轉向西方,雅典人的陣亡人員都有單獨的墳墓,麥加拉人是兩到三個屍體合埋在一個墳坑裏麵,可以說已經有相當的禮遇。雅典人提到梭倫從德爾斐的阿波羅神讖中獲得很大的幫助,神明將薩拉米斯當做愛奧尼亞(Ionia)【24】賜給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