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普羅庫盧斯，這樣做完全是神明的意思，我們為著民眾來到人間，還是像過去那樣，以後仍舊有很長的時間會與你們在一起；在為帝國和榮譽建造出全世界最偉大的城市以後，現在要再回到天國；在永別之前，請告訴羅馬人，務必養成克製和剛毅的精神，就會保有世間最高的權勢。上蒼會讓你們得到奎林努斯（Quirinus）神【185】的保佑。
講述者的誠摯和誓言似乎可以取信於羅馬人，何況還加入神性的熱情，一位成為神祇的人物當然擁有不可思議的影響力，沒有人提出反駁的意見，所有的猜疑和誹謗全部擱在一邊。他們向著奎林努斯祈禱，把祂當成神明來敬拜。
當前的情況很像希臘傳說中的普羅柯尼西亞人（Proconnesian）亞裏斯提阿斯（Aristeas）【186】；還有阿斯提披利安人（Astypalaean）克利奧密德（Cleomedes）【187】；他們說亞裏斯提阿斯死在一處漂布作坊裏麵，他的朋友前來看望，發現屍體已經消失不見；有些人不久以後從船上下來，說他們遇到他正要到克羅頓去遊曆。克利奧密德是一位力大無窮而又身材魁梧的人，個性粗野帶有瘋狂的氣質，經常做許多異想天開的怪事。後來他在一間授課的大廳，用拳頭擊打支撐屋頂的柱子，折斷以後房屋倒塌壓死在裏麵上課的孩童，為了逃避追捕他躲進一個很大的櫥櫃，扣上櫥門就緊緊拽住，很多人合起來用力拉都打不開，後來隻有用刀將櫥櫃劈碎，發現裏麵空無一人。大家在驚訝之餘隻有請求德爾斐神讖給予指示，女預言家的答複如下：
克利奧密德乃末代之豪士。
他們提到阿爾克曼娜（Alcmena）的遺體抬到墓地，發現已經消失不見，隻有一塊大石在屍架上麵。很多事情都有這種可能，就像你所相信的神話作者描述的現象，奉為神祇的生物還是不免一死。
雖然在人類的德行中否認有神聖的性質，隻能表現出邪惡和卑賤；我們還是要說，把天國和塵世混雜在一起就極其荒謬。讓我們相信品達（Pindar）的見解：
肉體腐蝕屈從死神的旨意，
靈魂不滅永保活潑的生機。
隻有靈魂得自神明，從那裏來就會回到原處；肉體則不然，它與靈魂的分離是一種解脫的方式，使靈魂從臭皮囊獲得自由會更為純潔和清淨。
根據赫拉克利特（Heraclitus）【188】的說法，最完美的靈魂像一道森冷的光，逃脫肉體就像衝破雲層的閃電；然而受到阻礙和沉溺其間的肉體，像濃密而潮濕的香氣在緩慢的燃燒和下降。我們不能違背自然之道，把好人的肉體也送上天國。我們應該真正相信，完全按照他們的神性、戒律、德行和靈魂，將凡人轉變為英雄，再從英雄轉變成為半神，再從半神接受考驗，通過加入的儀式，經由最後的淨化和升華變得毫無牽掛，與生死和感官不再有任何瓜葛，然後上升到極度完美的神明；要想達到崇高的境界，不是靠著人類的信條，而是真正依據正確的理性。
29
羅慕洛有一個綽號叫做奎林努斯，據說隻有他能與瑪爾斯媲美；有人認為市民被稱為Quirites即“羅馬市民”之意，所以他才有這個稱呼；也有人說是古代的標槍或長矛稱為Quiris，諸如朱諾的雕像倚靠著一根長矛就稱為Quiritis，像是放在雷基亞的標槍屬於瑪爾斯所有；那些在戰爭中威名遠震的人通常使用這種武器，羅慕洛是戰神也是使用標槍的神祇，所以稱為奎林努斯。為了表示敬仰特別在山上為他修建一所廟宇，這座山用他的名字稱為奎林納利斯（Quirinalis）【189】。大家把他失蹤的日子稱為“民眾奔逃之日”或“山羊之初盈”，到那天他們要離城前往山羊沼澤（Goat’s Marsh）去呈獻祭品，一路上高聲叫喊羅馬人的名字，像是馬可斯（Marcus）、盧契烏斯（Lucius）、該猶斯（Caius）【190】，模仿當時他們的祖先在驚駭和慌亂的狀況下，四散奔跑呼喝吆喊的樣子。
有些人說這不是模仿逃走的行動，而是遇到倉促和急迫的攻擊，如同下麵所述的狀況：等到高盧人占領羅馬被卡米拉斯（Camillus）【191】趕走以後，城市的實力受到打擊還未完全複原，很多拉丁人掌握良好的機會，在利維烏斯·波斯吐繆斯（Livius Postumius）的指揮之下，向著羅馬進軍。波斯吐繆斯在離羅馬不遠的地方停下來，派一位傳令官前去通知，說是拉丁人想要恢複過去的聯姻和親屬關係，兩個部族之間要簽訂新的婚約；如果羅馬想要和平與友誼，就像過去他們對薩賓人所提出的條件，要把相當數目的處女和寡婦交給拉丁人。
羅馬人聽到以後，非常畏懼戰爭，認為在目前的狀況下，交出一部分婦女總比全部成為俘虜要好得多；正在大家遲疑不決的時候，有位名叫斐洛蒂絲（Philotis）的侍女[也有人說她的名字叫做圖圖拉（Tutula）]勸他們不要從命做，代之以運用計謀，一方麵可以避免戰爭，另一方麵又不會違背誓約，將她和一些容貌嬌美的女婢，穿上有自由人身份的衣服裝扮成處女，然後送到敵軍的營地，等到夜晚她會舉火發出信號，羅馬人全副武裝趁他們熟睡之際進行突擊。拉丁人因而上當受騙，斐洛蒂絲按照約定，在一棵野生無花果樹下舉起火把，後麵用帳幕和被單遮住不讓敵人看見，對羅馬人打出信號。他們看到以後趕緊衝出城門，大家銜枚急進，對於毫無預料的敵人發起攻擊，因而能夠打敗拉丁人。
後來之所以把這個勝利的慶典稱為“山羊之初盈”，因為羅馬人卡普瑞菲庫斯（Caprificus）把野生無花果樹稱為“山羊無花果樹”。他們到城外用這種樹木的枝子搭成一個涼亭，就在裏麵為婦女舉行宴會，所有的侍女和婢女全部聚集在一起，上演由前述情節編成的戲劇，然後開玩笑的打鬧，相互之間丟接小石塊，用來紀念她們協助和支援羅馬男子的戰鬥【192】。
隻有少數作者認為確有其事，就是那天的羅馬人相互叫喚他們的名字，還有就是到山羊沼澤的獻祭，似乎很多人同意是過去發生的另一件事；老實說除非我們承認這兩件事，發生在不同年代的同一天，否則就無法自圓其說。他們的記載是羅慕洛在54歲逝世，已經統治38年如此漫長的歲月。
◎第三章 忒修斯與羅慕洛的評述
1
我從研究忒修斯和羅慕洛的事跡得知，兩位傳主的確值得後人的追思和懷念。首先要提到忒修斯采取積極作為的動機，毫無例外在於強製力量，完全基於自由意誌；其實他大可以在特洛真坐享其成，統治一個小有名氣的國家；羅慕洛則不然，他要逃避現存的奴役以及威脅到生存的懲罰（這是柏拉圖的說法），純粹是畏懼之感使得勇氣倍增，害怕落到極端痛苦的處境，僅僅基於需要才會從事冒險的行動。還有就是羅慕洛最讓人稱道的行動，不過是殺死一位阿爾巴的國王；忒修斯在冒險犯難的序幕中，錫昔隆、辛尼斯、普羅克盧斯底和科裏奈底一一遭到清除；他要讓希臘人脫離恐怖的迫害者帶來的災難，在這些人知道有這種下場之前，他已經運用製伏和殺戮的手段；無論如何，忒修斯為了免得節外生枝大可以走海路到雅典，為自己打算就不會受到強盜的傷害；然而羅慕洛的狀況大不相同，隻要阿穆留斯活在世上，就會給他帶來麻煩。
還要多說幾句，事實上忒修斯懲處這些惡徒，完全是為了鋤強濟弱，可以說沒有一點過錯；拿羅慕洛和列慕斯來說，隻要不再遭到暴政的危害，就會縱容自己去壓迫所有的人。如果說羅慕洛在會戰中被薩賓人打傷，殺死阿克隆國王以及戰勝很多敵人，都被別人視為豐功偉業；那麼忒修斯與馬人的交戰以及打敗亞馬遜人所建立的功勞，有人認為是無足掛齒的事，同樣會受到我們的駁斥。不論大家對忒修斯的冒險行動抱著何種看法，在他來說完全出於自動自發的行為，要去幫助那些童男童女，當成送到克裏特的貢品，要不是成為一個惡魔的獵物，也會當做祭品供奉在安德羅久斯的墳墓上麵，即使按照這個故事受到最仁慈的待遇，也要落在粗野和殘酷的人民手裏，過著卑賤而羞辱的奴役生活；對公眾而言，什麼是無畏、慷慨或正義的行為，什麼才是對榮譽和勇敢的熱愛，在無法表達的狀況下，我們看到忒修斯的作為就會一目了然。
在這種狀況下，我認為哲學家不會犯下這麼大的錯誤，竟然把“愛情”定義為“神明用來照顧和保護年輕人的萬靈藥”；讓人更為注意的事項，亞裏德妮的愛情似乎成為神明適當的工作和先期的規劃，用來保障忒修斯的偉大功業，我們不應把這些後果歸咎於她對忒修斯的愛，讓人感到奇怪的地方，是這些男子和婦女沒有仿效他的行為。如果隻有亞裏德妮這樣做，我敢大膽宣稱她的確值得這位神明對她一往情深，她自己也是懿德、善行和勇士最偉大的愛人。
2
忒修斯和羅慕洛成為統治者是天經地義的事，他們沒有僭用國王的身份和地位，雖然嗜好不一但是都落得敗亡的下場，一位是失去民意的支持，另外一位成為可怕的暴君。身為君主最首要的目標是要維護他的職位和權責，避免莠政和推行仁政同樣重要，無論是國王、總督、政客或領主，應該深知治國之道毋須過寬或過嚴，才不會受到臣民的藐視或厭惡。這在他們來說倒是所言不虛，一位的毛病在於疏忽和善良，另外一位的缺陷是高傲和嚴苛。
3
人的不幸很難全部歸咎於命運，主要還在於自己的性格和氣量，忒修斯對他的兒子和羅慕洛對他的兄弟，那種衝動而且毫無理性的憤怒，難道他們能推卸責任？我們隻要能夠找到動機，很容易知道他們用怒氣衝天作為借口，所以才會施以致命的一擊。羅慕洛對於公共事務，與他的兄弟在考量和規劃的時候發生爭執，一般人認為他不應該突然之間陷入情緒激動的地步。愛情和忌妒以及妻子的抱怨，很少人能避得過這種影響力，忒修斯受到女色的誘惑，才會對自己的兒子痛下毒手。更有甚者，羅慕洛的憤怒所刺激的行動，也給自己帶來不幸的惡果。忒修斯為幾句話送掉性命，某些邪惡的傳言以及一位老人的詛咒；至於其他的年輕人所以能逢凶化吉，完全靠著他的力量，因而就這兩個人來比較，大家還是會投忒修斯一票。
4
就羅慕洛而言，最重要一點是他可能提出答辯的理由，那是來自最早開始的崛起之處。兩兄弟一直認為自己是仆人，也是養豬人的兒子，在成為被釋放的奴隸之前，已經將自由給予所有的拉丁人，立刻獲得那些最光榮的頭銜：像是城邦之敵的毀滅者、親朋好友的保護人、人民的統治者和城市的創始人；不同於忒修斯這位外來的移民，然而忒修斯隻充實雅典這一個地方使之發揚光大，因而有很多城鎮帶著古老國王和英雄的名字，在民眾遷移以後被夷為平地。
羅慕洛以後才運用這種方式，迫逼他的敵人毀棄自己的家園，然後搬過去與征服者生活在一起。在開始的時候，他並沒有要他們遷移，或是擴大現有城市的範圍。羅慕洛興建一個新城市，擁有自己的土地和王國，在這片國土上麵居住著他的妻子、兒女和親戚。他這樣做並沒有殺死或傷害任何一個人，要把恩典賜給那些需要家園和房舍的人，完全依據個人的意願編組社區成為市民。他連強盜和罪犯都不殺害，反而會征服國家和奪取城市，打敗他們的國王和將領。
5
提到列慕斯的命運，毫無疑問是他一手造成，有很多作者將這個罪行歸於別人。他將他的母親從絕境中拯救出來；他的外公原本像一個家臣，生活在低微和羞辱的處境，被安置在埃涅阿斯古老的寶座。他出於誌願在下麵擔任很多職位，從來沒有想到要傷害到他的外公，連無意的疏忽都不會發生。在另一方麵，我認為忒修斯出於忘懷或疏忽，在回航的時候將旗幟掛錯，很難找到借口或是獲得寬大的判決，可以逃脫弑親的指控。有位阿提卡的作者費很大的力氣，杜撰出一個無中生有的故事，說是伊吉斯在船隻快要接近，急忙跑上衛城去看預先規定的信號，不小心滑了一跤就這樣摔死；好像他的身旁沒有仆人可用，或者不需要找人陪他到海邊，隻要站在雅典就可以看得見遠處的船隻。
6
忒修斯犯下搶劫婦女的重大過失，不允許他提出自圓其說的借口。首先是他一再重犯這種罪行，像是他劫持亞裏德妮、安蒂歐普和特裏真的安納克索斯，最後是海倫，這時他已經是花甲老人，過了法定結婚的年齡，而海倫還是尚未及笄的童女。其次還要進一步說明，主要原因是這些特裏真、拉棲戴蒙和亞馬遜的少女，都無法當做婚配的對象，不像雅典的女性是伊裏克蘇斯（Erechtheus）和昔克羅斯（Cecrops）的後裔，隻有她們才能生下合法的婚生子女；這種說法疑為惡意拋棄和縱情色欲的遁詞。
羅慕洛曾經搶走800名婦女，根據傳聞他選擇的對象僅僅是赫西利婭一個人，他將其餘的女子許配給城邦的首腦人員和主要市民。後來他們用敬愛、友善和公正的態度對待這些婦女，暴力和傷害的行為轉變為深受讚許的政績，有助於建立和諧的社會。兩個部族在混雜與聯合以後，使得雙方的友誼和社區的安定有了堅實的基礎。羅慕洛將尊重、愛情和忠誠建立在婚姻關係之上，時間是最可信的證人，在230年這樣長久的時間之內，沒有一位丈夫遺棄妻子，也沒有一位妻子背叛丈夫。
有件事很奇怪，希臘人會提到首宗犯下弑親罪的人，然而羅馬人都知道司普流斯·卡維留斯（Spurius Carvilius）第一位休掉發妻，提出指控的理由是不能生育。這兩位君王的婚姻倒是獲得類似的結局，他們都建立自己的國家，將所屬的部族納入統治。忒修斯的婚姻沒有形成長遠的友誼，缺乏緊密的聯係就無法產生商業的利益；市民隻能得到敵意、戰爭和殺戮，最後是阿菲德尼（Aphidnae）這個城市的喪失，靠著他們把敵人看成神明一樣的乞求和膜拜，才能得到他們的同情和憐憫，逃脫特洛伊人因帕裏斯的誘騙所帶來的苦難。
忒修斯的母親非但陷入危險之中，還遭到如同赫庫巴（Hecuba）一樣的痛苦，被她的兒子遺忘和拋棄，我希望這件事如同其他的傳聞，連同她的被俘隻不過是神話故事而已。據說早在他們出生的時候，就出現很多奇特的情景，連神明的幹預也涉及其中，隻是表達的意義完全相反；羅慕洛特別得到神祇的厚愛才能活命；伊吉斯得到的神讖是要禁絕與異性的交往，看來神明沒有讓忒修斯降臨人世的意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