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繼往開來者(6)(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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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來愷撒就決定要推翻龐培的勢力,正像龐培也有這種打算一樣。過去他們兩人忌憚克拉蘇,彼此尚能相安無事,等到克拉蘇在帕提亞被殺【249】,兩人之中隻要打倒對方,就可成為羅馬第一號人物。如果他不想受人宰割,必須先下手為強,去解決他所畏懼的對手。龐培到最近才對愷撒產生猜忌的心理,過去一直沒有把他放在眼裏,始終認為愷撒受自己栽培,加以壓製不讓出頭並非難事。

愷撒打開始就存著這種念頭,處心積慮要消滅能與他抗衡的人物,就像一個專業的角力家,躲到角落裏麵為未來的搏鬥預為準備,他把曆年對高盧的戰爭當做操練場,不僅可以增加軍隊的實力,借著彪炳的戰功提高聲譽,使他在人們心目當中,成為唯一可以與龐培分庭抗禮的領袖。何況龐培本身的作為、意大利的時勢和羅馬極其腐敗的政局,為愷撒提供最有利的機會,讓他能夠充分的運用。當時羅馬的公職候選人毫無羞恥之心,公然賄賂人民,他們在收受金錢以後,不僅用選票去報答恩主,甚至用弓、劍和投石器來為他效命,很多次他們在選舉的現場將對手的人員殺死,使得到處染上斑斑血跡。

羅馬陷入無政府狀態,有如一隻沒有舵手的船隨波蕩漾。明智之士深為憂慮,認為出現專製體製,能夠終結當前騷亂而瘋狂的局麵,未嚐不是一件幸事。有些人甚至大膽公開宣稱,政府已經病入膏肓,唯有實施獨裁專政才能收到治療的效果,應該從一位行事溫和的醫生那裏取得這份藥劑。他們所說的名醫是指龐培而言。龐培雖然在口頭上裝出婉拒這個職位的樣子,實際上卻盡最大努力要成為笛克推多。小加圖看穿他心中的圖謀,說服元老院任命他為唯一的執政官,用合法的獨裁體製來安撫他的野心,免得他要求笛克推多的職位。元老院通過提案,他可以繼續擁有統治的行省,西班牙和全部阿非利加由他派部將去治理,行省維持歸他指揮的軍隊,每年由國庫撥付1000泰倫的經費【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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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來,愷撒派人到羅馬進行活動,要求以代行執政官的頭銜繼續統治所屬行省。龐培起初並沒有在意此事,馬塞拉斯(Marcellus)和連圖盧斯(Lentulus)極力反對【251】,現在使用一切合法和不當的手段,對愷撒加以汙蔑和詆毀。愷撒新近在高盧建立名叫新考姆(New Comum)的殖民區,他們取消居民的羅馬市民權。等到新考姆選出一位元老院議員來到羅馬,擔任執政官的馬塞拉斯派人將他毒打一頓,告訴他之所以要在他的身上留下鞭痕,就是表示他不是羅馬市民,吩咐他回去以後,可以讓愷撒看看那些傷口【252】。

馬塞拉斯的執政官任期屆滿以後,愷撒運用他在高盧獲得的財富,對所有擔任公職人員廣肆拉攏和收買。他替護民官古裏歐還清大批債務;他送給當時擔任執政官的保盧斯1500泰倫,就用這筆巨款在羅馬廣場的旁邊建造一座富麗堂皇的法院,用來取代原來的弗爾維斯會堂。

龐培對於愷撒的準備工作起了警惕之心,利用自己和朋友的勢力公開進行運作,設法指派一位繼任者去接替愷撒的職位。同時龐培派出使者去見愷撒,要求歸還以前協助高盧戰爭調撥的軍團。愷撒立即答應,在部隊臨行之前送給每位士兵250德拉克馬。那些率領軍隊回來的軍官,在人民中間散布對愷撒不利而且不公的傳聞,為了奉承龐培甚至編造一些無中生有的報導。他們告訴龐培,愷撒的軍隊希望接受他的指揮,雖然龐培在羅馬受到猜疑,內政的腐敗帶來很大的困擾,可是軍隊隻要進入意大利,就會表示對他的擁護和愛戴。說是他們對愷撒沒完沒了的征討感到厭煩,懷疑他有實施獨裁的企圖。

龐培聽到這些說辭心中感到放心再無顧慮,軍事方麵不做任何準備工作,認為自己的處境毫無危險,隻會利用發言和表決來對付愷撒,就愷撒來說他對這些手段根本沒有放在心上。據說有一次,愷撒派往羅馬的百夫長來到元老院大廳,聽到元老院對於愷撒的任期不予延長,他竟用手拍著佩劍的把柄說道:“有這個東西什麼事都辦得通。”【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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愷撒提出的要求合理而且公平,他認為如果要解除他的兵權龐培也應比照辦理,兩個人恢複平民的身份以後,再看人民對於他們過去的服務給予應得的酬庸。有些人的主張是要他解散軍隊,卻容許龐培繼續保有一切權力,這種方式等於一方麵指控前者實施獨裁政治,另一方麵卻擁護後者成為專製暴君。古裏歐代表愷撒把他的意見向市民大會提出,受到大家熱烈的喝彩,有些人向古裏歐投擲花環,把他視為獲得優勝的角力選手。護民官安東尼在執政官的反對之下,仍舊拿出愷撒寫來的信當眾宣讀【254】。

龐培的嶽父西庇阿卻在元老院的會議上提出建議,如果愷撒不在限定的日期之內解散軍隊,就應宣告他是人民的公敵。執政官付諸表決,龐培是否應該解除指揮權,還有就是愷撒是否應該解散軍隊,投票讚成前一項議案的人數極少,對於後一項議案,幾乎所有的元老院議員都投下讚成票【255】;等到安東尼再度主張兩個人都放棄職位,差不多全體元老院議員無異議通過。西庇阿對於最後這項決議表示強烈的反對;執政官連圖盧斯高聲喊道,我們對付一個強盜要用武力而不是表決。元老院宣布暫時休會,大家表現出如喪考妣的憂傷神色【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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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情過後,愷撒有書信來到,態度更為溫和,除了保留山內高盧、伊裏利孔和兩個軍團,直到他第二次成為執政官候選人為止,他願意放棄其餘一切。演說家西塞羅剛從西裏西亞返國,正在設法調解雙方的歧見。他對龐培極力勸告,龐培表示在各方麵都可以同意愷撒的要求,隻是不能讓他保有兩個軍團。西塞羅終於說服愷撒的朋友,他們代表愷撒同意保有前述兩個行省,加上僅僅6000名軍隊,借以解決擾攘不已的紛爭。龐培願意接受這個折中的方案,執政官連圖拉斯卻不讚成,對著安東尼和古裏歐肆意謾罵,並且將兩人逐出元老院【257】。這樣一來使愷撒獲得一個有理的借口,用來煽動他的士兵,讓他們知道像護民官有名望和地位的人,被逼得穿著奴隸的衣服乘坐雇用的馬車逃走。他們隻有化裝成下等人,才能安全離開羅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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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隻有300騎兵和5000名步卒跟在愷撒身旁,其餘的部隊全部留在阿爾卑斯山的那一邊,已經派遣軍官將他們調過來。他認為現在所要進行的計劃,開始的時候並不需要多大的兵力,主要的著眼在於運用大好時機,突然發起大膽的行動使敵人為之震懾;根據他的看法,出乎敵人意料之外的突擊,比起一切準備好再穩紮穩打對付敵人,更能收到攻心為上的成效。因之他命令百夫長和軍官隻可攜帶佩劍,不必使用其他的武器,去占領高盧一個名叫阿裏米隆(Ariminum)的大城【258】,盡可能避免引起騷動和流血犧牲;他把這支兵力交給賀廷休斯(Hortensius)統率。

他在白天還是現身公共場合,觀賞角鬥士的表演,快到傍晚他沐浴更衣,來到大廳與請來晚餐的客人寒暄,等到入夜以後,他向賓客致歉有要事離開,請大家留下等他回來。他在事先已經私下吩咐少數親密友人隨他一起走,大家要分頭行進,避免使用同一條道路。他自己登上一輛租來的馬車,最初朝著另一個方向行進,不久以後轉向阿裏米隆急駛,當他來到分隔山內高盧和意大利其餘地區的盧比孔河,心中的思潮洶湧不能自已,即將麵臨危險的局勢,想到為了完成計劃必須經曆的冒險犯難,難免為之遲疑不安。他減低馬車行進的速度,下令在路邊暫停,在下達決心之後,思念馬上發生改變,即使難以定奪還是一語不發。在這段期間他的意誌一直漂浮不定,接著他又與他的朋友[阿西紐斯·波利奧(Asinius Pollio)是其中一位]討論,大家估算他一旦渡過形成邊界的河流,會給人類帶來多大的災難,對這件事會有何種敘述流傳後世。

最後他在激昂的情緒當中,停止進一步的思考,把一切付與命運的安排,他的口中吐出一個人在開始冒險所慣用的成語:“骰子已經擲了下去。”然後渡過盧比孔河。過河以後用最大速度繼續前進,在天亮之前抵達阿裏米隆,立刻占領該城。據說他在渡河前天的夜間,做了一個極其怪誕的夢,竟然夢到與自己的母親發生亂倫行為【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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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阿裏米隆占領以後,戰火以燎原之勢蔓延開來,到達各處的陸地和海洋,行省的界線遭到侵越,法律的約束已經蕩然無存。羅馬過去的戰爭,都是男女老幼為了避開戰火,從意大利的一個城市逃到另一個城市。這一次的內戰,好像每個城市都要麵對臨頭的劫數,彼此相互逃到對方那裏去求得庇護。羅馬附近的居民像一股洪流湧到城內,行政官員無法管轄眾多的人民,雄辯的演說難以讓他們平靜下來,內部的騷動幾乎顛覆羅馬高高在上的地位。兩個陣營強烈的對立和情緒的衝動,在城市的各處都能發揮作用。那些對這場變革感到高興的人士,並不想掩飾他們的心情,與對方陣營之中驚懼和沮喪的人員相遇,在那樣一個大城市裏是無法避免的事,總是無所顧忌表示自己對事態發展的信心,因而引起雙方一陣爭吵。

龐培已經有夠多的煩惱,旁人的指責使他更為困窘不堪,有人說他從前不斷加強愷撒的實力,現在用來反對他和政府,可以說是自食惡果。也有人認為愷撒已經做了那麼多的讓步,願意提出合理解決辦法,他卻任憑連圖拉斯對愷撒肆加侮辱,實在是大不應該。弗浮紐斯請他不妨在地上跺腳,因為有一次他在元老院吹牛,勸大家不必為戰爭的準備煩心,一旦麵臨戰爭,隻要他跺一跺腳,意大利會布滿他的士兵。雖然當時龐培的兵員數量較愷撒為多,大家七嘴八舌不容龐培冷靜考量,假造的信息和不實的警報陸續傳來,好像愷撒的進軍已經所向無敵,馬上就會兵臨城下,處在獨木難支的狀況之下,他隻有放棄自己的主張,聽從大家的叫囂。龐培頒發一份敕令,宣布羅馬進入無政府狀態,下達命令要全體元老院議員隨他離去,凡是熱愛國家和自由厭惡暴政的人士,都不可以繼續留在他已棄守的城市【2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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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政官立即逃走,連通常的獻祭都沒有舉行,大部分元老院議員攜帶財物離開,表現出匆忙的神色,好像那些東西是搶自鄰居一樣。有些人士過去一直擁護愷撒,受到普遍驚慌的情緒感染也會改變自己的態度。羅馬陷入騷亂動蕩之中,看起來一片淒涼的景象,像是一艘被舵手拋棄的船隻,毫無目的在海麵漂流,隨時會在礁石上麵撞得粉碎。人民的處境非常悲慘,他們為了龐培的緣故,把流亡之地當作自己的國家,毅然下定決心離開羅馬,仿佛沒有生氣的城市已經成為愷撒的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