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驪便請柳祁一起到府上喝酒。那柳祁卻說:“你現在住什麼宅邸?”劍驪便答:“咱不另辟住宅,且我也是剛來,又未成家,隻在堂叔那兒住著。”柳祁其實也知道劍驪和劍略住同一個府邸,但也是現在才完全確認,便答應了劍驪的邀請,又故地重遊了。
劍府還是昔日的樣子,雖老舊而不失修,反而更有些意蘊。柳祁想起自己以前就住這兒,又想起許多和劍略的回憶,更是感慨萬千。劍驪帶著柳祁往後院走,那柳祁卻見後院裏一片開闊,昔日專門為柳祁而種養的鬆樹已全被連根拔起,不知去向何處了。
柳祁不禁想,自己是不是也在劍略心中被連根拔除了?
這是斷然不可忍受之事。
柳祁也是足夠自私,沒想起自己如何辜負劍略,隻氣惱劍略竟敢將他拋諸腦後。他又憤慨劍略狠心將鬆樹拔走,卻不想起那些鬆樹是敖歡贈給柳祁賞翫的。橫豎柳祁是個不記住自己的惡的。但他又覺得自己作惡多端,哪裏都記得住了!
柳祁走了一路,發現許多從前服侍過他的仆人也換了,真是物是人非了。劍驪住在柳祁舊日住所旁邊,景致也不錯。劍驪帶著柳祁進了屋,請他坐下。柳祁坐下後,又問他:“你這兒不錯,我看旁邊那個住所的朝向更好。”劍驪便說:“當然,那兒是堂叔的住處。”柳祁便有些暗喜:“他還住那兒啊?”劍驪便說:“按格局而言,那兒是主屋,堂叔是主人,自然住那兒。”柳祁便也有些不確定了。那劍驪卻狐疑說道:“可阿祁怎麼說起來,他‘還住那兒’,你之前都知道?”柳祁便答:“我往日在劍府借住過一些時日,為此還鬧出一段緋聞,自然是知道的。”劍驪笑笑:“那緋聞真是荒誕不經!”
二人言談之間,仆人便已上了酒菜。柳祁與劍驪閑談飲酒,不覺已天晚。柳祁裝作不勝酒力。那劍驪便安置柳祁在自己屋中客房過夜。
到了半夜,聽見劍驪也睡了。柳祁便悄悄起來,披起衣服,從窗子爬出去,趁著夜色,人不知鬼不覺地溜到主屋那邊去。三危這邊不興高樓大戶,故那院牆也矮,柳祁輕易就翻進去了,身手不錯,也算落地無聲。
卻見主屋裏燈火仍亮著,柳祁有些驚訝,也有些惑然。他又想,大概是劍略勤於案頭,但又怕裏頭有什麼人大半夜的還陪著他。柳祁便貓著腰,躡手躡腳地往燈火處挪去,一路無驚無險,他便趴在那紙糊的窗邊,從縫隙中往內看去,這不看不要緊,一看就不痛快,裏頭竟然是劍略和刀女。
刀女笑道:“我還專門練習磨墨,磨折了好幾個呢。”劍略便道:“你不必學這個。”刀女卻湊近那劍略,攬著他的手臂,說:“我聽講,中原人時興‘綠衣捧硯催題卷,紅袖添香伴讀書’。我也想學學。”劍略便道:“你也不是中原人,我亦不是中原人,無須附庸這個風雅。”刀女卻不悅:“我看你倒是比較喜歡中原人。”柳祁心裏恨恨暗道:“略兒不是喜歡中原人,他是喜歡我,我又碰巧是中原人而已。”
劍略皺眉,說:“我最喜歡你性情爽直,為什麼你現在也學會了含沙射影?有話不妨直講!”刀女便扭捏說:“我直講了,你生氣了,我怎麼辦?”劍略便道:“你拐彎抹角,我就不生氣?”刀女這才放膽說:“都是你讓我說的,我才說的。我就是看那個柳祁不順眼!”劍略不覺得驚訝,便說:“你既然看他不順眼,就別看他。我與他早無瓜葛,你不專門去找他,估計也看不著他。”刀女卻悻悻道:“我怎麼就專門去找他了?你以為上次真的是我叫他來的?是我哥叫他來的!你既然說了你現在和他無瓜葛,我當然信的。可他又搭上我哥了,我怎麼不看他?”劍略語氣波瀾不興:“那你該找你哥說去。”刀女一番試探,見劍略果然一點觸動都沒有,這才放心,說:“我找我哥做什麼?我心裏隻有你!”說著,刀女又捧住劍略的臉去吻他。
柳祁卻已從窗邊挪到偏門那兒去了。刀女正要與劍略纏綿,卻忽聽見門邊有響動的聲音。刀女、劍略都是習武之人,哪裏聽不見這麼大的動靜。那劍略還沒怎樣,刀女就撲過去了,推開門戶,便見月色下柳祁月兒一樣白的臉。刀女見柳祁是在偏門那兒來的,很可能是從裏頭出來的,便氣得咬牙,擰過頭看劍略,大有興師問罪之勢:“他怎麼會在這裏?”